冬日的清晨,冷风夹着一丝湿意,穿梭在人群间。杨逸拖着行李箱,沉默地走出机场大厅,身上的棉服有些单薄,挡不住侵入骨髓的寒冷。他低着头,步履匆匆。手边的行李箱轮子划过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响声,与广场上的喧嚣格格不入。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母亲发来的短信。
——"回国记得安分点,别惹事。"
杨逸轻轻皱眉,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他熟练地将短信删掉,像删掉许多年来习惯性敷衍和压抑的片段。他把手机塞进口袋,抬眼望向前方的出租车排队点,深吸了一口气,将情绪掩藏得一干二净。
冷漠,无需多言。这是他这些年逐渐形成的一种本能。他深知,无论他如何表现,父母早已将他规划为"需要被纠正"的存在。
他没有回话。他也不会回。
上了出租车,司机问他目的地,
“XX路XX号......”
杨逸脱口而出,但随即一滞,他猛然意识到,这是陈洛的旧家地址。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确定去那儿?”
“啊……抱歉,XX小区,谢谢。”杨逸调整了语气,慌乱地低下头。
出租车开动,车窗外,熟悉的街景快速倒退,寒风带着雾气在玻璃上结出一层水痕。杨逸盯着模糊的窗外景象,心里忽然掠过几分不安与怀念。
十年了,陈洛还住在那里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用力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迫使自己不去想。深吸一口气,他摸索着掏出耳机,塞进耳朵里,却迟迟没有播放音乐。
“十年......真能改变什么吗?”他轻轻自语。
车子驶进老城区,杨逸突然注意到窗外的废弃楼宇,那是一片还没完工的烂尾楼,生锈的钢筋裸露在外,墙壁斑驳残破,风声从缝隙间呼啸而过。这里曾是开发商宣称的高档住宅区,如今却成了无人问津的废墟。
杨逸让司机慢下车,透过车窗盯着那些孤立在寒风中的废楼。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之前刷到的短视频提到的一个名词——烂尾娃......“也许,我和这里一样吧。”他低声说,带着几分不自觉的苦笑。司机没有回应,只是专注开车,杨逸收回视线,不再看向窗外。
同一个清晨,阳光正试探性地从云层后露出头,将几缕微光洒在城市的天际线上。而陈洛所在的小屋里,阳光被厚重的窗帘挡在了外面。
一盏桌灯孤零零地亮着,光线昏黄,映在堆满书和文案的书桌上。
陈洛裹着一件略显宽大的毛衣,双手交叠在额前支撑住脑袋,眼神停留在电脑屏幕上。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与文字跳动着,让人眼花缭乱。他的右手习惯性地捧着一杯咖啡,咖啡早已凉透。他喝了一口,皱起眉,将杯子放在书桌角落。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转头扫了一眼。是一个熟悉的号码,带着久违的名字:杨逸。
他抿了抿唇,手停留在手机上方,指尖悬而未按。良久,他伸手按下了屏幕,电话被挂断了。
“没必要再联系了吧……”他低声自语,垂下的睫毛在昏暗灯光下投下一片浅影。
他动了动嘴巴,突然一阵钝痛从左侧下颌传来,让他忍不住皱眉。他用舌头轻轻抵住那个疼痛的地方,是智齿的尖角。陈洛最近一直被智齿折磨,工作时间久了,钝痛感常常延续到后脑,让他分外烦躁。
桌上有他攒了几天的止痛药,但他没动,而是用手揉了揉脸,继续盯着屏幕上的文档。他看着手上的红笔,忽然觉得这颜色像是在调侃他的状态。
身旁有一张泛黄的旧纸条,夹在一本笔记本的缝隙中,半掩着。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陈洛,一起上大学!”旁边是一行极小的字:“不要丢下我……”
他曾无数次想过,当年如果多留几分宽容和理解,他们之间是否能有另一种结局?可是现在,他早已没力气重新追问和试探……
一番纠结之后,陈洛最终还是决定和杨逸见一面,最后一面……
夜幕下的城市显得冷清而沉默,路边的路灯将陈洛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站在咖啡馆门口,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的短信简单却熟悉——“可以见一面吗?”
短短几个字,却让陈洛的大脑一片混乱。他原本以为,杨逸这个名字,早已经随着那段青涩年华一同被埋藏在记忆深处。几年不见,他还会是从前那个明媚的少年吗?不对,也许他早在高二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了。
“陈洛……”一声弱弱的呼唤,把陈洛从思绪里拉了回来。他抬起头,杨逸已经站在了面前。那副不算宽厚的肩膀依旧单薄,但神态却比记忆中更加萎缩。
杨逸低垂着头,头发有些长,像是好久没修理发,但是可以看出是刚洗过,靠近时,陈洛可以闻到杨逸身上有很好闻的香味,不知道是沐浴露的味道还是喷了香水。
“我……今早刚下飞机,简单收拾了下,想先过来看看你。”杨逸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寒风带走。他的目光游移不定,不敢与陈洛对视。
“来了就进去吧。”陈洛试图保持平静,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
咖啡馆的暖气扑面而来,与外面的冷风形成鲜明对比,里面的人并不多,隐约的音乐在耳边环绕。两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走过来递上菜单时,杨逸急忙摆手:“不用……不用了,给我一杯白水就行。”
陈洛抬眼看了他一眼,眉头皱得更深。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对杨逸重新出现的任何姿态都能泰然处之,但眼前的这副低姿态,却像一把细小却锋利的刀,轻而易举地戳进了他的心。
“刚回国?”陈洛开口,努力让语气听上去自然些。
“嗯。”杨逸点点头,手里攥着那杯水,却没有喝。他低着头,目光始终停留在桌子上,仿佛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国外不太适应……也挺久没回来了。”
陈洛看着他,仿佛看到了高二时的杨逸——那个逐渐沉默的少年。他还记得杨逸在班上活跃的笑脸是如何一点点消失不见,变成躲避目光的“透明人”。
“为什么想联系我?”陈洛突然问,语气里有种探寻的味道。
杨逸怔了怔,握着水杯的手稍稍一颤。他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我……不知道还能找谁。”
简单一句话,却如同一个低头认输的信号。陈洛注视着他削瘦的脸,往昔的画面交织浮现在眼前
“杨逸,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窝囊了?”陈洛不自觉地问出口,他的语气里带着些许不忍和复杂,仿佛想探寻,但又怕听到答案。
杨逸没有抬头,只是僵硬地笑了笑,像是自嘲。他的嗓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其实也没什么,我……不太想再提以前的事。”
“也对,那会儿的我们……确实挺疯的。”陈洛似乎意识到自己有点咄咄逼人,有些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咖啡馆音响里,不合时宜的传来一首陈奕迅的《十年》。有些事好像总是那么drama,旋律让空气变得有些湿润,也让回忆更加清晰。陈洛望着杨逸那躲闪的眼神,心里隐隐明白,这不是那年的杨逸变了,而是从那时候起,他就再也没有找到勇气面对曾经的自己。
“直到和你做了多年朋友,
才明白我的眼泪,
不止为你而流,
也为别人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