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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有万幸难得如意·上

    午后,众学子约好在擂台演武,请来雪松家主观战点拨。这是个精进武学的好时机,桂由墨却不能去,一是怕暴露自己并未走火入魔的事实,二是怕人。

    她现在一见人就怕,怕他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怕他们打量自己那经不起挑剔的斤两,怕他们背后谈论自己的笑话。

    想到晨间千崖倩当众给她的那场难堪,桂由墨眼前天塌地陷,又悲又愤,简直不知该如何活下去,躲在自己屋中垂泪一场;原怕人听见,但学生们都去了演武场看热闹,左邻右舍空空荡荡,她想到自己又落下单来,那岑旭与她交好多年,却至今未曾来问候过一句,愈发绝望难抑,竟一发不可收拾地嚎哭起来。

    却不想有人忽然敲她房门,惊得她瞬间住了声,翻身直想往床底藏,恐被人看见自己的滑稽样。那人却偏偏道:“别藏了,我都看见你了。”

    桂由墨心中灰暗,那人却又道:“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你要是烦心,跟我诉诉苦也行,别再哭了。”

    那声音细细悠悠,温柔动听。窗边露出那人的脸,白白净净,眉目间含着一抹动人的忧愁。桂由墨呆呆与他对视,鬼迷心窍地擦了眼泪,起身去开门。

    那人却不肯进来,指着外面一处院子:“那里没人,我陪你去那边走走吧。”

    桂由墨慌忙摇头,那人道:“我还要清白的,哪能随便进你房间?要被人看到,传了出去,我此生前程也算完了。”

    “阁下……莫非是哪家闺秀?”桂由墨惊了一跳。

    “哪家闺秀会如我一般,在外面抛头露面地乱逛?”那人撇了撇嘴,“我叫宣栎,你听过么?”

    当然听过的。

    千崖家领地内有个宣姓小家族,家主极爱美色,在家中收养了无数美人,既充作仆役,又传授他们歌舞曲艺,每年往各大世家里送上几位,竟送成了个招牌。人人皆知宣家主人有品味,凡经她手调教出的美人,都别有一番风味,与寻常货色格外不同。

    这宣栎便是家主的养子之一,才艺不算最出挑,心气倒很高,整日跟着宣世子四处厮混,伺机寻人攀附,指望着某日能被纳入高门,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惜世上好心人不多,人们虽愿意与他玩耍,正事是不肯谈的,毕竟谈了没什么好处,不谈也没什么坏处,因此时至今日,并没见他混出什么名堂来。

    桂由墨没跟他打过交道,但听过他,也同人一起笑话过他。虽只是几句不过心的附和,她还是迟疑一瞬,没有立刻点头。

    宣栎一看就明白了:“不好听,我知道。”他扭过头去,“你不出来,我就走了。”

    放在往常,桂由墨不会稀罕搭理这种小妖。但现在,同是天涯寂寞人,谁还嫌弃谁呢?她随他往西边小院里去,未过月洞门,却听见院中已先一步来了两个学生,正兴致勃勃谈论方才的比试。

    “申素大人怎么没来?好久不见她出手了。”

    “不来才正常,我们这等实力,值得她出手吗?恐怕也就倩大人能跟她对上几招了。”

    “那倩大人又去哪了?我还想找她讨教呢!”

    “她的屋子被拆了,早上冲桂世子发了好大一通火,你没看到?这会估计还忙着搬家呢,没心情陪我们打。”说话的人叹了口气,“雪松园规矩真变态,先前不许我们带侍从,我还以为是这儿不缺人呢,结果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什么事都得自己做!”

    另一人也跟着抱怨。桂由墨听出这两人声音,是曾经跟风吹捧过她的两个南域世家子;因在话里提及自己名字,她不由得停住脚步,想听听他们还会说什么。

    待两人骂痛快了,其中一人又道:“话说回来,桂世子真是走火入魔吗?谁家走火入魔是这个表现,不砍人,只砍木头?”

    “来前以为自己天下无敌,结果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梦醒了呗!”另一人嘲笑道,“我早看不惯她那张狂样了,区区一个中下家族的继承人,有点天赋又怎样,没有好灵脉作底,武功修到顶也就那么回事。我们平时说几句场面话,她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两人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桂由墨全身颤抖,涨红着脸,扭头就走。

    但她也不知道去哪,总觉得哪都有人在看她,在笑她,只恨不得立刻回家,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宣栎默默跟在她身后。桂由墨避开人群,在雪松园无头苍蝇似地乱奔一通,撞进一片假山石林中,被里面迷阵似的道路绕得头晕眼花,心神俱疲,再也迈不动一步,抱着脑袋蹲在了假山下。

    宣栎也陪她蹲下,起初托着下巴没言语,半晌后才道:“谁人背后不说人,听多了就习惯了。”

    “你跟来做什么?”桂由墨闷闷道。

    “没事做罢了。我又不会武功。”宣栎道,“我知道你武功很厉害。有这么厉害的武功,何必要为这点小事忧愁。”

    成了所有人的笑柄,还算是小事么?想起临行前家中长辈对她的嘱托,桂由墨说不出话,眼泪先一步掉出来,洇湿衣袖。

    “你们这些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宣栎道,“只要你的武功比他们厉害,他们就不敢笑话你了,只敢乖乖听你的话,那时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我若是能学武功,哪还顾得上为别人伤心。”

    桂由墨边摇着头,边哽咽道:“可我这辈子也比不过他们,那些真正的大妖魔,他们才是这世上的主人。我以为有了武功就能出人头地,今日才知一切都是妄想,就算拼尽全力,我穷极一生所能够到的,也不过是她们的脚底板!”她捂着针扎般发疼的心口,“这修行的痛处,你哪里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

    宣栎冷冷一笑:“若不是万里挑一的机遇,老天给了我这张脸,又让母亲垂怜于我,像你这样的人,就已是我穷极一生也难以触及的了!你今日被笑话两句,来日还能做家主,做人上人,享荣华富贵;我被人讥笑一辈子、作弄一辈子,最终也不过是为了给你这样的人当牛做马。这就是命,我早已习惯,而你第一次见识罢了。”

    话语间凉薄悲苦,桂由墨内心震悚,久久不能言语。

    宣栎的语气又柔和下来:“千崖倩也自视甚高,也被宫申素踩在脚下,为何无人嚼她的舌根?因为她敢与宫申素作对,她打心里不觉得自己低人一头!旁人自然不会跟着看轻了她。你若无法与宫申素作对,不如尝试去与她结交,效果也是一样。”

    他言语沉稳,气定神闲,桂由墨的心神也随之缓缓安定,但仍满腹忧虑:“这如何能做到呢?宫申素显然很瞧不上我。要是被她甩了脸色,他们会更笑话我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看宫申素并非小肚鸡肠之辈,就算结交不成,她也不至于为难你,你也不损失什么。”宣栎道,“最多被甩几次脸色,又不掉肉。你练功这么努力,挨了这么多打都不怕,还怕丢脸么?”

    “你……说的对。”桂由墨紧抓着衣袖,脑中纷乱如麻,虽还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成文字,只道,“你、你为何愿意安慰我?”

    宣栎不假思索道:“我人好啊!而且你哭得好伤心。我最见不得人哭了。”

    如此不同凡俗之人,却困囿于出身,只能在阴沟里挣出路,一身志气无处施展。在他面前,自己又怎有颜面抱怨?桂由墨深受其激励,又同情他的处境,不由得叹道:“你是这样好的人,何苦去做那为人不齿的无用功。求主人为你寻一个好人家,虽不能身登高位,一生顺遂无虞,也算心安,不好吗?”

    “不好。”宣栎摇头道,“你不知卑贱的苦处。我不想一直当任人践踏的小妖,要往上走,只能如此。”

    “你不会一直任人践踏的。”桂由墨衷心道。

    她想:若将来我继承家主之位,就去接你。

    但她没有说出口。宣栎笑了笑,掩住许多酸涩:“借你吉言。”

    那之后,桂由墨便振作起来。

    她听宣栎建议,又找千崖倩道了一次歉,言谈中夸赞千崖倩性情潇洒、心胸宽大,另许诺帮对方每日打扫屋舍。千崖倩果然受用,将往事一笔勾销,日后虽时常将她如小厮一般使唤,面上倒亲切许多。旁人见这二人重归于好,也不敢再当着千崖倩的面议论什么。

    千崖倩如今住在宫申素院中,桂由墨由此得到了接近宫申素的机会。宣栎时常去厨房亲手做一些吃食点心,送给桂由墨,桂由墨送去讨千崖倩的好时,也会分出一份留给宫申素。

    见宫申素并不拒绝她的点心,她便鼓起勇气,趁热打铁,常去请教一些武学上的问题,竟然次次都能得到指点。如宣栎所说,宫申素虽待人态度冷淡,品性却很好,桂由墨对她一扫先前的恐惧抗拒,反开始责怪自己心量狭小,若无宣栎劝导,自己恐怕这辈子都没有认识对方的机会。

    一想到宣栎,桂由墨便觉胸中生出阵阵暖意。真是苍天帮扶,让她在低谷时遇到了宣栎,他是她的贵人。

    宣栎对桂由墨的改变十分欣慰。两人时常在那片假山石林中约见,有时只是说笑,有时分享一些心事,互相开导鼓励,彼此便又紧密一层。

    见桂由墨竟先后得千崖倩和宫申素青眼,岑旭也终于又露了面,像往常一样朝她嘘寒问暖。桂由墨却再无心思理会他。

    她满心牵挂着宣栎,日夜揣测对方一言一行,想知道对方是否对自己也有情意。若有情意,为何不表露于她?若只是好心,又为何独独帮她?

    两载光阴倏忽而过,雪松家主办了一场送别宴,虽仍是清粥淡饭,却备上许多酒水,为众人践行。南北学子们经历了两年的同甘共苦,彼此都有些亲近不舍,得知临别前能举杯共饮一场,俱十分喜悦。

    觥筹交错中,宣栎拨开嘈乱人群,凑到桂由墨身边,给了她一樽酒,让她去向宫申素祝酒道谢。桂由墨没想到他此时还在为自己打算,心中炙热几欲宣之于口,便约他宴后相聚,转身向宫申素走去。

    宫申素早早躲开人群,独自坐在院内石桌旁小酌,不与任何人交谈,一如既往地偏僻神秘。桂由墨端着酒樽上前,感谢她这两年对自己的指点照顾,言罢,自己先饮一杯。

    “这倒是个漂亮物件。”宫申素把玩着桌上那只白玉酒樽,欣赏够了,才想起回应桂由墨的话,“我一向不喜欢有人学我,不过是喜欢你送来的点心,因此破例教你一二,如此而已。道谢的话,我不爱听,你若有心感激,这酒樽我便留下了。”

    她说话一向如此刁钻,桂由墨早已习惯,笑着向对方道别,又去人群里寻千崖倩。

    宴席过后,天色已晚。人群渐渐散了,她看不见宣栎身影,猜测对方已经前去赴会,便急匆匆奔往假山石林。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夜能否说出口。原来面对真正钟意的人,会是这样患得患失、小心翼翼。

    宣栎果然已经在老地方等着了。透过假山石的缝隙,桂由墨窥见他的侧脸,在月光下莹莹生辉,心中咚咚直跳。

    见她来了,宣栎笑着招手,神情比往常都要明朗动人。酒意上涌,桂由墨被熏得晕晕乎乎,激动地抓住对方衣袖,正要开口,宣栎却抢先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与你说。”

    “什么?”桂由墨忙道。

    对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来:“自打与你相识,我便时不时想起先前,你劝我安分的那番话来。前些天家里来信,主人为我寻得了一处好人家,那人我也认识,的确是个温厚之人。”

    闻言,桂由墨如被冷水浇头,心忽而凉了半截:“你的意思是……”

    “我年纪已经不小了,拖不了几年了。不如趁如今青春尚在,就此收心,安顿下来。”宣栎叹道,“我作风如此,有人不嫌弃我,已是难得,何况,我也对她……”

    桂由墨本想说:我也不嫌弃你。不仅不嫌弃,还视你如珍宝。可宣栎说出这番话,显然对这门亲事是满意的。

    她迟疑了一刻。宣栎拉起她的手,往她手心放入一块蜜枣,笑道:“这里头加了枳椇汁,能解酒,你吃了它吧。此番别离后,各自珍重,希望你莫要忘了我。”

    当晚,桂由墨失魂落魄地在林中游荡许久,才回到住处。那枚蜜饯她捏在手里,只尝了半口,便舍不得再吃,封入荷包装了起来。他们相识二载,竟连一个信物也未曾交换过,叫她今后该对何物念想?

    她心事繁杂,难以入眠,直到后半夜才合眼睡去。天蒙蒙亮时,却听见外面一阵骚动,院外似乎聚了许多人;她迷迷糊糊睁眼,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

    一伙家丁提着灯笼闯入她所在的院中,将满院映照得犹如白昼。下一刻,便有人左右靠近,将她拽下床去,拖到院外。

    为首踹门之人语气冷厉,高声道:

    “桂世子,请回吧,雪松园恕不招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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