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兰睁开眼睛，入目是一个陌生的小院，墙角处堆积着几个大麻袋，而此刻她被粗粝的麻绳捆住手脚，动弹不得。
后脑处残留的钝痛感还未完全散去，她摇了摇脑袋，试图让意识再清明几分，身前蓦地投下一片阴影。
翠兰抬头便看到了高高在上俯视她的小翠，一瞬间，在陈府后门发生的一切涌入脑海。
翠兰蹲下身，看着恶狠狠瞪着自己，不停挣扎的翠兰，轻笑出声：“醒了呀，睡得还好吗？”
翠兰啐了一口，怒道：“放开我！”
小翠也不恼，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刀身贴近翠兰的脸蛋，虚空比划了几下，似乎在寻找哪个角度能让人快速破相。
然后，缓缓下移逼近了翠兰的心脏处，她脸上永远挂着虚伪的笑此刻也消失殆尽了，冷淡开口：“现在，能不能好好说话。”
“还是说，你更想成为一具尸体，像你的忍冬姐一样。”
小翠的神情让翠兰感到恐惧，仿佛只要她表现出一丁点的不情愿，下一秒就会被这人开膛破肚。
她感到身子发麻，努力地点了点头：“能……”
小翠看到她终于肯配合，又重新挂上了那虚伪至极的笑容“这才对嘛，这活人可比死人有用得多。”
她从怀里掏出那张符纸，问道：“来，现在告诉我，这个有什么用。”
翠兰不敢有丝毫懈怠，保命要紧，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听完后，小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当着翠兰的面，将那张符纸撕得粉碎，碎屑掉落在地上，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到的灰尘：“好了，我们等吧。”
翠兰惊恐地瞪圆了眼眸，她不敢想象小翠要等那两位公子做什么，会不会是想要加害于他们。
早知如此，她不该将事情都说出来，愧疚感爬满了翠兰的心头，眼眶湿润，竟是差点落下泪来。
小翠看着她这副模样，厌恶感又涌了上来，她四下张望了一下，拿了一块破抹布直接堵住了翠兰的嘴。
将麻袋重新系好，小翠才忍不住想，胆小如鼠，还装腔作势，一点都没有她的半夏可爱。
想起半夏，小翠刚刚好转的心情又瞬间阴沉下去，她看了看天空，想道：“不会很久的。”
回忆结束，翠兰看着对峙着的两人，悄悄地猫到一边躲了起来，她帮不上什么忙，还是不要添乱的好。
小翠没管鬼鬼祟祟的翠兰，而是看着裴厌笑着开口：“有兴趣做个交易吗？裴公子。”
“什么交易。”
她抛出一点自己的筹码：“我知道女鬼杀人的真相。”
“是跟陈员外夫妻有关，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善人，而是彻头彻尾的恶人，他们杀了不少人。”
“只要裴公子能够揭发他们的真面目，那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定会对裴公子赞赏有加，裴公子定会在此地名声大噪。”
小翠原是信心十足的，那些个修仙不是最看重自己的名声吗，而且这对于裴厌来说也只是顺手的事何乐不为呢。
可小翠失算了，裴厌平淡摇头：“没兴趣。”
小翠的笑容僵在脸上，有过一瞬间的狰狞，转瞬便恢复了正常，她不解道：
“为什么啊，裴公子，若你能够揭露陈员外夫妻虚伪的面具，你自然能在此地百姓心中博一个好名声。”
“这对于你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裴厌是想过女鬼害人是陈员外夫妻贼喊捉贼，可无奈没有证据，要按小翠这么说，陈员外夫妻害死了不少人，那自然应由官府来查明。
恶人自有天收，这事本身便与他没有关系，若如强行插手他人的因果，那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除非是情况特殊，而且他一开始接到的任务也只是抓鬼而已，其他的事裴厌并不想过多干涉。
他挂上了温润的笑意道：“小翠姑娘，你怕不是忘了，一开始本就是你家老爷请我们来抓妖的。”
“他什么真面目，与我何干。”
裴厌眸光沉了沉，看向小翠道：“而且小翠姑娘说这么多，实际是你自己想除掉陈员外夫妻对吧。”
“可你又没有那个能力，或者说你不敢自己出手，所以需要让我当你的棋子。”
他不厌烦地转了转手腕，毫不客气道：
“但帮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名声？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我如今的职责，便只是帮你们将这女鬼抓了。”
“仅此而已。”
小翠听后，彻底拉下了脸，她没想到裴厌会如此油盐不进，想了想她说道：“陈员外和陈夫人害死了很多人。”
裴厌面无表情：“既然如此，小翠姑娘应当去报官。”
“与我说有何用。”
小翠闭了闭眼，忍住心头的怒火，依旧好声好气地商量：“裴公子，我也是出于无奈才找上你的，我起初知道我家夫人老爷做的事情时，也是万分惊骇。”
她泛起泪光，微微仰头露出脆弱的脖颈线条，可怜兮兮：“可无奈我只是个小丫鬟，什么都做不了，所以这才想着来求助裴公子的。”
“且自从夫人让我知道这些事后，便时常派人盯着我，今日也是凑巧才得以躲过监视。”
裴厌只觉得有些好笑，他直接戳破小翠的谎言：“小翠姑娘，你说你只是一个小丫鬟，可据我所知，你这个小丫鬟可是陈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贴身丫鬟。”
小翠没想到裴厌居然会清楚这些，她以为像她这样的身份，是没有人会去特意关注她的。
裴厌嘲讽出声：“小翠姑娘是觉得我很蠢吗？如果你不是陈夫人的心腹，她又怎么会将自己的秘密告知于你。”
他直接问道：“我猜，那些杀人的事情你也有参与的吧。”
面对裴厌的步步紧逼，小翠隔了许久才终于沉默地点了点头。
见小翠承认了，裴厌也并不想继续跟她废话，而是给了躲在角落的翠兰一眼，示意她跟上，便抬腿打算离开。
似有所感，裴厌蓦地抬头看向屋檐，与正一脸好奇地往下瞧的宋钰之对视，对方还朝他挥了挥手，裴厌脚步忽地顿住了。
不过片刻他又往前走去，只不过在路过小翠时低声说了句：“我会回来。”
也没管身后翠兰有没有跟上，径直离开了这栋宅子。
翠兰连滚带爬地往前冲去，生怕与小翠对上视线，紧跟着裴厌出了宅子。
宋钰之见裴厌出来了，心中虽然疑惑小翠为什么会在这里，但也没想那么多，直接翻身落到了地面上。
他看了眼宅子里的小翠，便被裴厌侧身挡住了。
他疑惑抬眼，问道：“出了什么事，小翠姑娘怎么也在？”
裴厌随口扯谎，他转了转身子，直接将宋钰之调换了个方向，道：
“我刚才到这里，发现小翠姑娘和翠兰姑娘被一个黑衣人劫持了，那人见不敌我，跑了。”
说完，裴厌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翠兰，翠兰顿时吓得冒出了一身冷汗，裴厌开口：“对吧，翠兰姑娘？”
翠兰极力稳住自己颤抖着的身子，勉强回道：“对，对！刚才有个黑衣人，还好是有裴公子。”
“不然我们就危险了……”
宋钰之了然地点点头，裴厌迈步打算离开，翠兰也紧紧地跟着，生怕再次落单了，宋钰之见小翠还没有出来。
跟上前在裴厌身侧问：“她…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裴厌回道：“不，她有自己的事情。”
行至半路，裴厌忽然停住了，他跟宋钰之说自己落下了东西，让宋钰之带着翠兰先行回到陈府。
再次回到了宅子里，裴厌直接开门见山：“小翠姑娘，既然要做交易，至少要讲究诚信吧。”
小翠也不含糊，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裴厌回道：“既然你作为陈夫人的心腹，小翠姑娘应当也清楚，倘若那些事情败露了，你也逃不掉的吧。”
他转了转瞳孔，毫不客气道：“所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小翠姑娘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和他们同归于尽呢。”
“你至少给我一个理由吧，不然让我如何信你？”
小翠沉默了三秒，低声回道：“因为……他们杀了我的人。”
她的人？
裴厌到如今知道跟小翠有过联系的，也只有之前那个不知名的小丫鬟而已，是她嘛。
不知想到了什么，小翠的神色莫名亢奋起来，她激动道：“看样子，裴公子是改变主意了？”
“那裴公子又是为什么会改变主意呢？”
近日来，裴厌其实仔细回想了很多次前世关于千河镇的记忆，但无论他怎么回忆，都觉得再平常不过。
但宋钰之确实从千河镇回来后，莫名其妙就开始恨他了，裴厌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世虽然变故颇多，但到现在宋钰之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裴厌想不通，于是他将一切都归咎到忍冬头上。
裴厌以为，定是前世疏忽了，让这女鬼钻了空子，对宋钰之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导致他变了心性。
也是他那时太过少年心性，被背叛的怒火冲昏了头脑，才会被蒙蔽至此，亲手杀了宋钰之。
裴厌并不觉得宋钰之真的会恨他，他们从年幼时便待在一处，相伴十余载，宋钰之没有理由恨他。
如果要恨，也不应该是现在。
裴厌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就应该下手重一点，最好能够直接将女鬼劈得魂飞魄散，哪至于担心后面会出什么事。
起初，裴厌对小翠说的这个交易是不屑一顾的，插手他人因果往往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看见宋钰之后，他想法就变了，既然女鬼事件是陈员外夫妻引起的，那解决了他们，这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但他并不打算回答小翠这个问题，而是转了个话头：“那小翠姑娘需要我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