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谢七

    苏悄梦见了白无常。

    十分钟前,正值深夜凌晨四点半,为了不吵醒那几个已经进入梦乡的室友,穿着恐龙家居服的苏悄在电脑屏幕前蜷缩成一个团子,手指轻缓地在键盘上敲字,生怕弄出一丝声响。

    “一门选修课而已,这教授怕不是故意为难我的吧?”苏悄皱着眉噘着嘴,肚子里嘟嘟囔囔。

    世界安静得可怕,渐渐地,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愈发响亮清晰,咕咚、咕咚,就像有人隔着门在外面敲鼓一般。

    电脑屏幕在漆黑的空间中泛着冷冽的光,文档右下角的字数统计显示着32158字。

    苏悄揉了揉酸涩肿胀的眼睛,起身想去拿架子上的咖啡续命,胸腔却突然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剧痛。

    “咚!”

    她的后脑勺重重地磕在椅背上,被带倒的褐色的咖啡液体泼洒在键盘上。

    浓浓的黑雾从四周袭来,苏悄的意识渐渐模糊,视线陷入一片混沌,再次睁开眼时,一个白到有些泛青的笑脸面具在她眼前缓缓晃荡。

    面前这人身穿及地白色长袍,一头银白如雪的长发垂落在身后,夜风偶尔撩起衣摆旁的几缕发丝,头上戴着一顶白色高帽,帽身一尘不染,上面用鲜红的字迹写着“一见生财”四个大字。

    他捧着一本泛黄的册子,念念有词,声音忽近忽远,苏悄头晕乎乎的,听不清。

    环顾四周,她这才惊觉自己竟然身处在女生宿舍的顶楼,身上并没有穿着自己那件厚重的恐龙家居服,而是一身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连衣裙。

    四周静谧昏暗,唯一的色彩是挂在空中的一轮巨大的血月。

    她漂浮在半空中,脖子上还连着一条浮动着幽蓝色光芒的银黑锁链,锁链上爬满了她看不懂的符文,隐隐约约,像是随着她的呼吸一般起伏。

    眼前这人,难道是传说中的白无常?她刚刚不是在宿舍改论文吗?难道是太困了睡着了?在做梦?

    那他手上拿着的,恐怕就是传说中的生死簿吧?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悬空的感觉并不像是在梦里,苏悄惊恐地打断他,声音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白无常缓缓抬起头,泛青的面具上依旧挂着那诡异的笑容,面具后幽幽发出声音:“你已身死,该跟我走了。”

    这一次,苏悄听清了他的话。

    “我死了?不,不可能!我的论文还没写完……我还有好多演唱会没有看......我还没有回家陪爸爸过春节……”苏悄拼命地摇头,想要挣脱脖子上冰凉的锁链,可每动一下,便是更强烈刺骨的疼痛袭来,仿佛要将她的脖子生生挤压再撕裂。

    白无常似乎有些不耐烦,“生死有命,休得挣扎。”说着,他轻轻一拉锁链,苏悄便不由自主地向他身边飘去。

    他轻巧地牵着锁链的另一端,另一只手举起那本泛黄的册子继续念,突然定住:“糟糕,抓错了!”

    抓错了?

    苏悄一听,心中狂喜,既然是抓错了,那就说明死的不该是她?“抓错人了?那我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白无常抬头望向她,面具上的假笑显得有些呆萌,“抱歉,你本不该在此。”

    苏悄心里既庆幸又气愤,庆幸自己不用莫名其妙地死去,又气愤这白无常竟然如此疏忽大意,差点让自己平白丢了性命。

    “那现在怎么办?送我回去?”苏悄焦急得很,挣扎着凑近了些。

    “你魂魄已经离体,从现代医学角度上来说,你已经脑死亡了,强行把你塞回去可是要耗费我几百年的道行!”那白无常摇了摇头,飘远了些。

    “那又怎样,你必须想办法给我送回去!不然我就到地府投诉你!”

    “也罢,毕竟你阳寿未尽,我会将你的灵魂送回身体,但你的魂魄还需经历七七四十九日方可重归稳固。”

    “作为报酬,这期间你得为我效力。”说罢,他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阴阳倒错,生死簿现——赦!”

    “什……”眼前画面一闪,苏悄来不及问,下一秒便咻的一下从电脑椅上弹坐起来,突然恢复的呼吸沉重又急促,她伸手顺着自己的脖颈,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颈动脉在突突狂跳。

    “妈呀,我真是困糊涂了,居然做起了这么逼真的噩梦,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再熬夜了。”苏悄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心有余悸地喃喃自语。

    她强撑着发软的双腿想起身准备上床,猛然发现自己桌上的Cherry键盘上正浸满了咖啡液。

    “要命!”

    她急忙抄起纸巾,用力地吸着键帽缝隙里的咖啡,红轴特有的嗒嗒声混着纸巾与键盘的摩擦声,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响。

    睡在上铺的小敏被吵醒,她掀开床帘探出头来,显示屏发出的白光让她的脸色显得有些阴沉。

    小敏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苏悄!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第二次在凌晨制造噪音了!”

    “抱歉抱歉!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我必须得拯救我的键盘!”苏悄双手合十,满脸歉意地向小敏求情,希望她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别救了,我建议你换个静音键盘。”小敏没好气地躺了回去,声音里还带着些许未消的睡意。

    “行啊,你帮我改论文我马上就换!”苏悄半开玩笑地回应,低头轻轻擦拭键盘,另一只手在手机上点了几下,下单了一款静音的键盘。

    她匆匆收拾好桌面,关了机,一屁股瘫坐回电脑椅,脑袋一片空白。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方才只是一场噩梦,可脑海里白色身影怎么都擦不去,梦里的痛觉和听觉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一定是最近改期末论文和备考累昏了头,还是赶紧睡吧,苏悄这么想着,蹑手蹑脚爬上上铺。

    临考前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虽然苏悄嘴上说着要早睡,身体却诚实地熬夜复习,昏天黑地地赶论文、背资料。

    踏出考场的那天,她才重新感受到生活的美好。

    那么,接下来就是舒舒服服的寒假和热闹的春节了,还有好几个漫展可以逛,她心里这么想着。

    “苏悄同学,请留步。”

    一道清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悄停下脚步,心底有些疑惑,回头一看,竟然是那个在考试入场前就一直在楼梯口盯着她的男同学,他正在她身后五步远的位置微笑着看她。

    小敏挽着佳佳从一旁走过,语气带着一丝调侃:“哟,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新追求者呀?”

    佳佳路过苏悄,凑在她的耳边悄声笑道:“这个可比之前那些都帅呢,可以考虑考虑哦~我们就不打扰你啦,先走咯~”

    “等……”苏悄话还没说出口,她们的身影已经拐下了楼梯。

    她只好把视线又移回这个男同学身上。

    他穿着及膝长的白色风衣,身形修长,面容白皙,右边眼尾有一颗很小的泪痣,面容如佳佳所说,十分英俊帅气。

    苏悄正出神看着,这个男同学走向她,淡淡开口道:“我是谢七,道号定危,你也可以叫我定危道长。”

    谢七放下笑脸,撇了一眼走远的室友的方向,目光重新落在苏悄身上,“是白无常让我来的。”

    苏悄愣住,心脏猛地一紧。

    道长?白无常?几天前的那场梦......他怎么知道她梦到了白无常,难道不是梦吗?

    谢七似乎看出了她的震惊,但他神情镇定。

    望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谢七,苏悄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强装镇定道:“不好意思,这位同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不是你们学校的人。”谢七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你既然已经考完试,该履行承诺了。”

    苏悄心里再次一紧,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自己在梦里根本没答应那个白无常自己要为他做事啊!而且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对,一定是骗人的!

    苏悄继续狡辩:“我说这位……道长?你长得也算是相貌堂堂,好手好脚的,怎么就想着做神棍骗人呢?这世上哪有什么黑白无常,哪有鬼神?建国后不准成精你知不知道!”

    “天地秩序井然,因果循环,此乃你魂魄归稳之契机,亦是不可推脱之责任。”谢七不慌不忙,像念经一般,念得苏悄有些头疼。

    “听不懂,我饿了,要去吃饭了,就先不和你说了,你找别人吧。”苏悄匆匆向他点了点头,示意要离开。

    “神神叨叨的。“她偷偷嘟囔了一句,转身跑来,心里却有些发虚。

    谢七没有追上来,但苏悄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背上,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苏悄不敢多想,一路小跑回宿舍,推开门,小敏和佳佳都已经在宿舍里窝着了。

    小敏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眯眯地问:“怎么样?那个帅哥!”

    苏悄摆了摆手,随口敷衍:“没什么,就是问问我社团里的事。”

    佳佳也从对面上铺探出头,挑了挑眉,满脸不信:“真的吗?看起来可不像哦~”

    苏悄懒得再解释,直接脱掉大衣在书桌面前坐了下来了,脑袋里是一团浆糊,回响的全是谢七刚刚说的那些话。

    苏悄越想越觉得荒谬至极,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一定是最近熬夜太多,脑子都不清醒了。

    过几天就要回家了,那谢七也暂时找不到她了,再说了,就算这件事是真的,那白无常抓错人,理所应当把她送回来,凭什么让她为他做事?她若是真不做,白无常也没有理由把她怎么样吧?明明是他理亏,就算是鬼差,也得讲道理吧?

    苏悄如此成功说服自己。

    转眼到了饭点,她起身在宿舍转了一圈。小敏在减肥,佳佳点了外卖追剧,明月出去找男朋友了。

    看来,苏悄又只能一个人去食堂吃独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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