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这个豆腐嫩得入口即化,鸭肉也炖得十分入味!"苏悄选了一家口碑最好的老字号店铺,正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你是不知道,今天走得急,我连早午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呢。"
"我发现了,你的饮食简直毫无规律可言。"谢七没怎么动筷,左手随意撑在红木桌上支着下巴,右手慢条斯理地摇晃着杯中的茶汤。
他微微蹙眉问道:"昨天回去吃饭了吗?吃了几顿?"
"嘿嘿!"苏悄心虚地比了个一,眼睛眯成月牙,含糊不清道:"虽然偶尔会忘记吃饭这件事,但我对美食的热爱可是日月天地可鉴的!"
她避开谢七的目光,筷子又伸向那盘油光发亮的红烧肉,其实她只有在情绪低落时才会特别渴望美食。
虽然陈薇和孙教授的事情让她觉得有些惋惜,但前两天心情总体还算不错。
"以后别这样了,"谢七放下茶杯,双手抱胸,盯着苏悄,"饥一顿饱一顿的,胃迟早要出问题。"
"好的道长!遵命道长!"苏悄猛地直起身子敬礼,动作太大差点把筷子甩出去。她慌忙握紧筷子,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他们在镇口一家古香古色的民宿落脚,办理完入住已经是下午三点半。
饱暖思睡眠,苏悄有些疲了,但又不想浪费时间。
昨晚那一觉把她的睡眠属性补充得足足的,再睡个午觉确实浪费,晚上要是睡不着,看见个孤魂野鬼之类的话便更是得不偿失。
况且她早就想来通元古镇玩了,所以她决定出去逛逛,顺便也可以拍一些写生素材下来。
“定危道长——一起出去逛逛吗?”
谢七住在苏悄斜对门,他的房门半掩着,她轻轻敲了敲,门便自己打开了一小半,她再敲了敲,还是没有回应,她探头看进去,原来谢七并不在屋内。
“这么快就出去了?也不等等我……”桌上的白色电脑双肩背包和身份证说明苏悄并没有认错门。
房卡也没有取走,真是粗心。
苏悄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见找不着人,便想着干脆自己也一个人出去玩自己的,正想要踏出房门,却又忍不住探索的欲望,拿起桌上的身份证仔细端详。
“1996年1月3日出生,看来他生日刚过没多久。出生在晋安市,海边啊,真幸福。”
苏悄估计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了,她把身份证放回原位,抽出房卡关了门自己出去了,还不忘给他留言说明房卡在她这里。
通元古镇旁有一座高山寺,因地势险峻,又隐藏在葱茏的林木之中,宛若高山佛国一般。
苏悄供了九盏酥油灯,她想,这世间既有鬼怪,那必定真有神佛,母亲也一定能接收到她的祝福。
也不知道父亲最近如何了,苏悄点开和父亲的聊天框,内容依然保持在前几天给她发的那个红包,朋友圈里最新一条分享的是他和阿姨带着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去上钢琴课。
苏悄的鼻子莫名有些酸涩,其实对于父亲的态度,她早已经习惯了,父亲也从来不会亏待了她的吃穿用度。
只是,她还是很想她的母亲。
离开前,苏悄请了一串新料做的六道木念珠准备送给谢七作为迟来的生日礼物。
老料更好,但苏悄觉着米白色的新料和谢七更搭。
苏悄回到古镇上,可惜天公不作美,还没走到民宿,太阳就躲了起来,下起了雨。
苏悄忽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母亲整夜用酒精棉擦她滚烫的掌心,父亲还会摸着她的额头给她讲《聊斋》里的志怪故事。
"叮——"
手机突然震动,是谢七发来的消息:「这几天降温,老板娘煮了姜茶」
她抬头,解定站在楼梯拐角,手里端着一个白瓷碗,热气氤氲而上。白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肤色更白,唯有耳垂和鼻尖被热气熏出一点血色。
"眼睛又红了。"谢七把姜茶塞进她手里。
姜茶有些烫,苏悄低头盯着碗里浮动的姜片,“没事,就是突然有点想我妈妈了。”
谢七的掌心轻轻覆在她发顶,沉默没有言语。
她轻轻说道,嗓音有些哑,“她以前总说,姜茶要趁热喝,凉了就没效果了。”
谢七修长的手指在苏悄发间短暂地停留后揣回了风衣口袋里,他靠在楼梯扶手上,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声音低缓:“那你要听她的话。”
苏悄捧起碗,小心地抿了一口,辛辣的姜味混着红糖的甜,一路暖进她的胃中。
“好喝吗?”他问。
苏悄点点头,“就是姜放得有点多,太辣了。”
谢七挑了挑眉:“老板娘特意多加了姜,说这样驱寒。”
苏悄终于是想起把房卡递给他,“对了,你这房门不关,房卡不带,是去哪里了?”
“和你一样,不过我去得早些,也回来得早些。”谢七答道。
苏悄喝完最后一口姜汤,又从随身的背包掏出了一个木盒子递给谢七,是那串六道木念珠。
“给我?”谢七接了过去,似是有些惊讶。
苏悄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这姜汤真好喝,手脚都暖了起来。”她打了个哈哈,越过谢七把汤碗放回民宿厨房,以累了为由一溜烟跑回了房间。
这一夜,苏悄起初睡得很踏实,到了后半夜却又开始做梦。
梦里的世界一片混沌,日月无光,天与地的界限模糊不清,暖黄色的云一片一片的从天上垂落到地上,又化作河流一般流回了天上。
她第一次在梦里清楚的见到了妈妈,她变成了少女时的娇俏模样,就像她和爸爸的结婚照里一般,笑得温暖又明媚。
她说她现在没有了病痛的折磨,过得很好。
苏悄想要再走靠近一些,却始终无法走到她身边,她急得直喊,脚下一空,便醒了过来。
一身冷汗,原来自己还是在通元古镇的民宿里,定是白天太想她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苏悄推开被子理了理身上凌乱的睡衣,披上大衣,轻手轻脚溜到了上民宿楼顶,她想,吹吹风会好些。
她推开天台的门,谢七正倚在栏杆边,身影修长,夜风撩起他额前的碎发,一下,一下。
"道长也睡不着?"她拢了拢大衣走过去,木地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谢七指尖的六道木念珠停止转动,他转头看她,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尾:"又做梦了?"
苏悄点头,正想开口,一阵凄婉的戏腔突然随风飘来。
那声音忽远忽近,飘飘忽忽的,唱的是《牡丹亭》里杜丽娘离魂的段落:"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苏悄顿时打了一个激灵,"这个时辰......"她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四十七分,"我白天便看见了那边有个古戏台,但看样子破败得很,已经好久不开锣唱戏了,这是……"
唱腔突然拔高,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啜泣。
苏悄盯着戏台方向挪不开眼,生怕错过一点动静。
“看看去?”
“啊?”
虽然,自从前天见过陈薇后,苏悄对鬼魂的惧怕程度骤减,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深更半夜、古镇、戏曲。
中式恐怖氛围格外浓厚。
苏悄是拒绝的,她的脑袋摇成了个小拨浪鼓。
谢七轻轻笑道,”也罢,等解决完神瀑山上的事回来再说吧。”
“回来也不要!” 苏悄又摇了摇头。
谢七的笑意更深了,月光下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像只狡黠的狐狸。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苏悄的肩,说道:"我后悔了,还是现在去吧。"
苏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谢七拉住她便冲下了楼,往戏台方向去了。
“咱外包员工要有外包员工的自觉,哪有自己往吃力不讨好的项目上撞的呀!”苏悄扯住他的袖子和他对抗。
可惜苏悄拉不过他,再抬头已走到了那个破旧戏台的外围。
只听见戏台方向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不急不缓。
"有人......"苏悄的声音有些发颤。
谢七将她拉到身后:"别出声。"
戏台前的灯笼忽然亮了起来,灯笼表面糊的宣纸已经破碎不堪,幽幽的红光在夜色中格外诡异。
一个身着戏服的身影缓缓走上台,水袖轻扬,身段婀娜,苏悄却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显然是一个男子所扮。
那身影站定,忽地转头,直直地"看"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那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像是直接在耳边呢喃一般。
谢七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低声念了几句。符纸无风自燃,化作一道金光射向戏台。
那个身穿戏服的身影像是被钉在了台上,化成一团灰白的雾气。
苏悄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怎么把他打回‘原型’了?"
“官人真是好生不解风情。”那团白雾发出声线幽怨婉转。
"他说话了!"苏悄咽了咽口水,又往谢七身后躲了躲。
谢七右手掐诀,声音冷冽:“你尘缘已断,何必强留?你眷恋的尘世,早已不是你的归处。”
雾气翻滚涌动,渐渐凝成一张模糊的男子面容,嗓音低沉嘶吼道:“你们是谁?我从未害人,为何要干涉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