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传来,一位年约四十上下,身材发福,有些谢顶的男人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提前两分钟走进了教室。
他的腋下夹着本书,右手则握着个茶杯,那茶杯通体由透明的玻璃制成,可以清晰地看到杯中的白菊花。
一脸严肃的侯伟杰站在讲台上,双手抱胸,放开嗓子:“好了,把你们手里的书都给我收起来!下面,我随机点名四位同学上来默写。”
刹那间,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教室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每一个人,大家都屏气凝神,战战兢兢地坐在座位上,默默地祈祷着千万不要被侯伟杰抽到自己,都在静静等待着“死亡”的无情降临。
孟卿则紧闭双眼,在嘴边叽里咕噜地低声呢喃着:“千万别抽到我!千万别抽……”
侯伟杰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心里暗暗琢磨着:今天是28号,那不如就选几个跟8有关的数字。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来,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喊道:“8号、18号、28号、38号,这四位同学,上台来默写!”
当喊到18号时,孟卿绝望的闭上双眼,叹了一口气,嘴里喃喃道:“会的时候不叫我,不会的时候就叫我。”
有句话说得特别好:麻绳专挑细处断。
与此同时,坐在一旁的梁眠以及班上的大多数同学,纷纷如释重负般地长舒了一口气。
班级的学号是依照学生们姓名的首字母顺序来排列的,而梁眠的学号恰好就排在孟卿前面一位———17号。
梁眠转过头去,对着一脸苦相的孟卿轻声说了句:“加油!”
话毕,孟卿极不情愿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子,那模样仿佛即将奔赴战场、慷慨就义一般,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着教室前方的黑板走去。
此时,讲台上的侯伟杰表情严肃,他大声喊道:“底下的都给我默写你们自己的内容,自觉点,谁也不许偷看或者交头接耳!”
教室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笔尖与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响,还有侯伟杰的说话声,就这样过去了大约十五分钟,黑板前的四位同学一个接着一个走下讲台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侯伟杰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上留下的那些所谓的“杰作”,越看脸色越发阴沉,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怒吼一声道:“同桌上去批改!”
梁眠抬起头,目光落在回到座位上的孟卿身上,心中也是无能为力。
她走到黑板前,开始认真地批改起孟卿默写的那些单词,勾勾叉叉。
实际上,这些单词的错误情况并没有糟糕到惨不忍睹的地步,总共60个单词,孟卿只写错了16个而已。
梁眠悄悄地用眼角余光扫视了一下左右两边同学的成绩时,发现他们大多也不过错了十几个或者十个以内罢了。
一直站在教室后方监督大家默写的侯伟杰走上前来,脸上流露明显不满的神情,他皱眉把书“啪”的一声打在讲台,敲了敲黑板:“你们看看这默写的结果!60个单词居然能错这么多?我认为就应该做到最多错不超过5个才对!”
听到这话,梁眠以及其余三人默默地将手中握着的红色粉笔放进讲台上的粉笔盒里,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之后,她从抽屉里摸索着抽出一张纸,擦拭着手上残留的粉笔灰。
侯伟杰毫不客气地宣布:“黑板上这四位同学,课间操的时候来找我重新默写。”
听到这个决定,孟卿愤愤不平,嘴里还忍不住小声阴阳怪气起来:“他之前在理科班可不是这样说的,说最多可以错10个呢……”
梁眠听了孟卿的抱怨,只是会心一笑,毕竟,侯伟杰对待理科班和文科班学生的态度大相径庭,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就连像梁眠这样刚刚转学过来没几天的新生,都已经深深地感受到了这种区别对待所带来的差异。
*
梁眠刚结束操练,就马不停蹄地朝着理科楼的英语办公室飞奔而去。
她气喘吁吁地来到门口,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门外,目光紧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梁眠”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杨序深呼一口气:“梁眠,我想清楚了,做朋友吧。”梁眠觉得他能想清楚是个只得可歌可泣的事情,“嗯,好。”
“对了,你怎么在这?”他问,梁眠指了指办公室,“孟卿在里面,我等她出来。”
杨序望向英语办公室,不禁摇头:“‘小刀子’又折磨了们了?”
“小刀子?”她对这个外号有些好奇。
“因为他两面三刀的,理科班一个样,文科班一个样,所以我们班叫他小刀子,”杨序凑到她的耳边,悄咪咪地说:“而且,你不觉得他的脑袋尖尖的吗?”
梁眠点头,想起侯伟杰的模样,轻笑:“确实有点。”
杨序也跟着笑了起来,好奇问道:“你们班给他起什么外号?”
梁眠想了想,听到班里的同学叫过他暴躁猴,孟卿也这样说过,如实回答:“他们叫他‘暴躁猴’”
杨序瞬间捧腹大笑起来,“不愧是文科班的,起外号都起得那么形象到位。”
“我还以为你们理科班出身的都会歧视我们文科班的人呢!”梁眠低着头说着。
杨序笑罢,“怎么会,有也只是那几个有病的男生搞这种鄙视链。”他走到阳台,手肘撑在阳台上,转头看向她:“你有心仪的大学吗?”
梁眠从来没有考虑过以后的事,“没有,我顺其自然,无为而治。”
杨序听到这话,不禁感叹:“啧啧啧,当代老子啊!”梁眠笑笑,“你有?”
杨序看着对面教学楼挂着激励高三学生的横幅,语气认真:“我想考中国政法大学,当一名律师。”
梁眠望向他:“一定会考上的。”
杨序点点头:“借你吉言,那我就先走了,拜拜。”说着,就转身离去。
孟卿从办公室出来,就开始咒骂:“我去他妹的,累死我了,他他妈让我们把本子放在墙上写。”梁眠听着她的吐槽,安慰:“好了,消消气,走吧。”
二人走到楼梯口,祝靳渊停下脚步,“中午去医务室,我等你。”他丢下一句话,便面无表情的从她身旁走过。
孟卿的反应比梁眠还激动,一个劲的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拽的生疼,“我去,你们这是什么情况啊!快如实交待!”
梁眠猜测:“他应该是让我去看雪山。”雪山,好耳熟啊,孟卿想了想,“你初中养得猫?”
“嗯,被他领养了。”梁眠想起他抱着雪山的画面,好温馨,他对雪山也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想,他以后当爸爸了也会这样贴心吗?会的吧。
到嘴的鸭子飞了,孟卿哀叹一口气:“这样啊!没意思,我还以为有八卦呢!”话音一转,凑到她身旁:“我能去吗?我就在旁边坐着。”说着,还竖起三根手指,发誓。
见状,梁眠笑了笑,她觉得医务室是公共场所,谁去都可以的,便点点头:“嗯。”
午间,梁眠和孟卿走进医务室,梁眠一打开休息室的大门,便被祝靳渊一把拉了过去,房门被他关上,并且上了锁,她见此状,被吓了一跳:“有事吗?”
祝靳渊将她抵在门后,听不出他的语气:“能不能不要和杨序说话?”没有半点商量的意味,全是命令。
为什么?她再一次解释:“我和他只是朋友,没有其他关系。”
“能不能试着喜欢我?”
什么意思?梁眠被这一句话击中,这算是表白吗?她该怎么回应?她有些紧张和害怕,轻轻推开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你别这样,好不好?”
祝靳渊真的不知道自己差在哪里,她为什么就不能像追求她的女生一样,也喜欢自己,他无奈道:“我比他差在哪里?你说,我去弥补。”
“你很好的,不比他差。”梁眠望着他的眼睛,语气热忱,她不希望他妄自菲薄。
“那为什么不能试着喜欢我?”他不罢休。
又来,梁眠找了个理由:“我们之间还不了解。”
“我了解你,你想了解我什么?”
“你了解我?”梁眠不解,她怎么可能了解自己,接着祝靳渊说了一大堆:“我知道你不喜欢吃葱姜蒜和香菜,不喜欢针尖插进皮肤,饮品只喜欢喝矿泉水,喜欢小熊□□,喜欢吃蝴蝶酥,喜欢光着脚下地,喜欢晚上睡觉不关灯,还喜欢蹬被子,睡觉喜欢蜷缩着身体,不舒服时喜欢靠着别人,你胸中处还有一个朱砂痣……”
这都知道?梁眠急忙抬手捂住他的嘴,怕他又说出什么她的隐私来,羞红了脸,“你别说了,你为什么都知道?”
祝靳渊抓着覆盖在他嘴上的手,吻了一下她的掌心,“因为我爱你。”
突如其来的示爱,梁眠吓得抽回手,右手紧紧攥着,似乎还能感受到他唇瓣的触感,“你不要胡说,我和你认识都没有十天。”
“但我已经认识你三十七年了。”闻言,梁眠眼睛瞪得像铜铃,他恳求:“能不能试着喜欢一下我,哪怕一下。”
梁眠嘟嘟囔囔的:“你这是在求爱吗?”
“嗯,求你爱我。”
她没想到,他一个那么强势,那么多女生喜欢的人会求自己爱他,她有些触动心弦:“我能再考虑考虑吗?不许给我一分钟的时间!”最后一句话说得及其迅速。
“做梦了?”祝靳渊似乎知道了什么。
“什么意思?”她问。
“意思就是,我们两个的梦是相通的。”祝靳渊不厌其烦的再次表白示爱:“我爱你,跟我谈恋爱,跟我结婚,我的金钱、权利以及人都归你所有,只属于你一个人。”
她好想同意,但她不能:“我再想想好不好?”祝靳渊也不为难她:“我今晚要去趟上海,有个会议要开,可能要大后天回来,给你两天的时间,够你考虑吗?”
“我要是不同意呢?”她试探性询问。
“那就把你关起来,永远困在我身边。”说着,祝靳渊将身上的校服脱下,随意的扔在地上,梁眠看着他一览无余的上半身,红着脸垂下头:“你干什么?”
祝靳渊将她的脸抬起,示意她看向自己的肩膀,“知道这个牙印是谁咬的吗?”
梁眠看着他肩膀上的牙印纹身,想起梦里,是自己发烧咬得他,她摇头:“不知道。”
他抓着她的手,去抚摸他肩膀上的纹身,梁眠的指尖触碰着他的皮肤,他说:“是你,你咬完我之后我就去纹身店,把它纹在我的肩膀上,知道为什么牙印里面有半只蝴蝶吗?”
“不知道。”她再度摇头。
“这个是我,你把我困住了,当然,我也心甘情愿被你困住,蝴蝶要两扇翅膀才能自由,而你就是另一半。”
她放下手,强忍着不哭泣,声音哽咽:“洗纹身很疼的,以后别这样了。”
“为什么要洗?”祝靳渊就没打算洗掉,就像对她,他从来就没打算放手。
梁眠心里闷闷的,尤其是说到妻子这个词时,感觉心里很不舒服,“你未来妻子看到了会难受的。”
他语气戏谑:“你当我妻子不就好了?”接着,又抬起她的下巴,直视着她雾蒙蒙的双眼,“我这辈子认定你了,别想着离开我。”
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别想着离开他。
梁眠垂眸,“生老病死,说不定我那天就离开了。”
“天堂地狱,我陪你。”
梁眠觉得他说到做到,太极端了,“很多事情不能强求的,要认清现实。”
去他妈的狗屁认清现实,这他妈让他认命有什么区别,他在心里骂着,祝靳渊一脸阴郁:“我说过了,我只相信事在人为。”
梁眠知道他现在的心情肯定不好,两人独处在一起太压抑了,便推开他,“我先出去了。”
见她要走,祝靳渊拽住她的左手腕,说了最后一句话:“梁眠,别让我恨你。”
梁眠心跳戛然而止,她不想他恨自己,可是没有办法,既然不能爱,那就恨吧,恨比爱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