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凌跃嘴里还叼着半根地瓜干,虽然对于即将到来的检查早已有心理准备,但是蓦然与一双死鱼眼对上,属实是把她吓了一大跳。

    ——地瓜干掉了。

    应付这种尴尬的场面,她素来有一套。

    凌跃把尚未入口的地瓜干递过去:“你好,来根华子?”

    小华子虽然不明白这些地瓜干为什么叫华子,但是并不妨碍他讨厌有人把他的名字用在这些低贱的东西上。

    小华子上下扫了她几眼,翻了个白眼,鼻子一皱:“磕碜!”

    下一秒,他就把帘子合上走了。

    凌跃:我靠,这么嚣张,竟敢公然侮辱将军的女眷!

    后来凌跃转头一想,不对啊,不是她自夸,以她这般容貌,若说得上磕碜,那么其他人可就没脸见人了。

    凌跃看那人虽然无理了些,但看上去脑子还算正常,既然是正常人,就不会说她磕碜,那么他说磕碜指的是……

    凌跃低头看向了手里的地瓜干。

    凌跃:“地瓜干招谁惹谁了?”

    副将军战雷骑着大马,与傅征打了个照面。

    战雷挥着一双大斧,怒目圆瞪,道:“将军,谁都知道援镇军今日出师,这群阉党却还要耽误我们出城,这京兵卫欺人太甚!”

    傅征的嘴唇紧抿,忽而才张开口:“多说无益,先忍为上。”

    战雷非常不理解:“凭什么?!”

    傅征沉下声:“出城再说。”

    战雷出于对傅征的信任,纵使再不理解,也只能愤愤离开。

    京兵卫由太监总管领队,主管京城防卫事宜。

    三年前,前太监总管张德暴.毙,紧接着他的干儿子张谬接替其位置,京兵卫的领权也交到了他的手上。

    世人皆猜测张德的死与张谬大有关联,可到底查不出证据,再加上皇帝对其重用,因此众人也只能将猜测藏在心里。

    如今张谬手下的人却公然阻拦援镇军,耽误战机,若不是皇帝的意思,傅征可不相信那群阉党敢做出这种事情来。

    皇帝多疑,纵使傅家满门忠烈,为沂国鞠躬尽瘁,但他坐在高位上,难免还是会怀疑手下人。

    如今这一出,怕是皇帝给出的测试,到底是战机重要还是皇命重要,经此一遭,皇帝自有定夺。

    傅征眼下需要做的,就是配合演出,做出一副“战机可延误,但皇命不可违”的愚忠姿态。

    ——皇帝不需要灵活应战的将军,只需要一个任其牵引的木偶。

    凌跃快吃完一包地瓜干,队伍才开始动身前行。

    凌跃:“效率可真够低的。”

    出了城之后,凌跃明显能感觉到行军速度快了许多。

    她掀开帘子,成功吃了一口尘土。

    古代的路也够简陋的,出了城就是泥土地,完全没有过渡。

    不过她坐在车厢里也还好,顶多受点颠簸,可无遮无挡的将士们可就受罪了。

    凌跃决定少折腾,不给组织添麻烦。

    她快速将帘子放下。

    渐渐的,凌跃明显感觉到车厢里越来越闷热,估摸着到了正午,太阳直射车厢顶,将热量穿透进去。

    接着,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随后由近及远,全程还有一个男子放声大喊:“将军有令,暂停休整,诸位到阴凉处避暑!”

    ——是通讯兵在传达上头的命令。

    车夫将凌跃所在的马车牵引至树荫下,凌跃这下才好受些。

    该不该出来呢?凌跃在犹豫。

    凌跃没有太多的犹豫时间,一道声音传进来:“出来活动一下吧。”

    是傅征的声音。

    既然领导发话,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正好她也想出来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

    凌跃掀起帘子,就看到傅征一身重甲,脸上被晒得汗水直流,凌跃都替他热得慌。

    为了作息做全套,凌跃主动扮演好女眷的角色,从腰间抽了块帕子,道:“这天也太热了,将军真是受累了,来,奴家给您擦擦汗。”

    凌跃捏着帕子,刚想凑近傅征的额头,就被傅征抬手制止。

    这下,凌跃才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

    士兵们的目光都聚集在她和傅征身上,看着士兵们满头大汗且眉头紧皱的样子,她意识到自己可能不小心拿了个扰乱军心的剧本。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来绿环之前跟她说,沂国将士一般而言并不允许带家眷行军,只不过傅家老夫人以傅家满门忠烈子嗣不盛为由请求皇后帮忙劝说皇帝开恩,允许傅征带一名女眷入军营,若是此战遭遇不测,她还能为傅征留下一条血脉。

    其他将士再苦再累都无亲眷随行为其擦汗,而傅征却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其他人难免心有不服。

    若是傅征不能稳住军心,大概率她也会连带着遭殃。

    凌跃既然拿了傅征的好处,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都得为傅征着想几分。

    凌跃当即决定换个社会.主义战友情的剧本。

    凌跃正色道:“将军,这是傅老夫人托我转交给您的帕子,她还让我转告您,精忠报国,戍守边疆,傅家子嗣义不容辞!”

    凌跃就差喊他将军同志了,但是为了贴合时代背景,还是将同志二字给隐去了。

    凌跃拉过傅征粗粝的手,将帕子塞在傅征的手心,道:“这帕子寄托了老夫人的拳拳爱孙之心,请您收好!”

    傅征当然知道凌跃是胡编乱造的,但是面对将士们的动容之色,以及那足以振奋人心的“精忠报国”四个字,他身为将军自当配合凌跃演完这场戏。

    只是他的演技有些拙劣,只能点头,给出一句简短的台词:“嗯。”

    众士兵紧皱的眉头才松开。

    凌跃:两句话扭转个人形象,我可真聪明!

    凌跃庆幸自己今早出门嫌麻烦,没有听绿环的建议穿华丽的锦衣,而是选择了透气吸汗的朴素棉衣,不然她那番话的效果可能会大打折扣。

    经过这一遭,凌跃快速得出一个结论:傅征军务繁忙,若是打起仗来可能顾不上她。为了以后在军营里能混得好一点,必须得在其他将士面前刷好感值。

    凌跃是个实干派,趁着傅征探访士兵情况的功夫,她选择混进了炊事兵的队伍。

    老人家总说,闹饥荒都饿不死地主家的厨子,因此,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跟厨子打好交道准没错。

    凌跃还考虑到,古代炊事兵除了负责做菜炒饭,若是遇上变乱,依旧要抡起武器上前厮杀。此外,炊事兵行军时不仅要带武器,还要背上锅碗瓢盆。

    因此,长期下来,能做炊事兵的,大多体能比只负责上战场的士兵要强得多。

    若是遇上军中动乱,而傅征又不在身旁,凌跃还能找他们庇佑几分。

    树荫下的炊事兵正忙着搭灶起锅,但到底是行伍生涯培养出来的警觉,他们注意到了与整个炊事军格格不入的女人。

    他们私下都传遍了,傅将军带了个女眷过来。如今他们一看到这个女人过分美丽的容貌,就知道是传说中的女眷。

    他们手里忙活着,但是眼神都时不时瞟在凌跃身上,观察着她接下来的举动。

    与其他人不同,李大武专注地批着柴火。他的手臂上肌肉撑得衣服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体能满分选手。

    凌跃没话找话:“大哥,你嘴里叼的是什么草?”

    李大武头也不抬:“甜根草。”

    凌跃:“你喜欢吃甜的。”

    李大武有些意外,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回答道:“确实。”

    一般人会顺着问下去,“甜根草是什么?”或者“甜根草真的甜吗?”。

    人都或多或少为别人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而感到愉悦。

    凌跃利用这一人性的弱点,把甜根草这个话题延伸到了大武本身,成功引得大武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凌跃投其所好,从腰间的小袋子里掏出几颗用油纸包装好的饴糖,递给李大武:“喏,饴糖,送你啦。”

    饴糖,他很久没吃了。小时候他曾与爹娘参加县里的上灯会,那一次,咬咬牙给他买了颗饴糖甜甜嘴,他还记得那滋味,比甜根草还甜。

    李大武有些愣神,一会儿才说:“无功不受禄。”

    说书先生嘴里的角色总会说“无功不受禄”,以前李大武不解其意,但是碰到这种情况时,自然而然就说了出来。

    凌跃:“你作为大沂的将士,又怎么能说是无功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是傅将军的女眷凌娘子,往后称我为凌娘子即可。”

    李大武努力回忆后才道:“李大武,木子李,大小的大,武器的武。”

    李大武不识字,但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就是教他这么说的。

    凌跃:“好,往后称你为大武。”

    李大武挠了挠脑袋,接过了凌跃手中的糖,道:“多谢凌娘子。”

    李大武剥开糖纸,把饴糖放入嘴中,细细品味:比儿时吃的饴糖还甜。

    凌跃:“不客气。好吃吧?”

    李大武重重点头。

    有人嘟囔了句:“真是个憨子。”

    但是两人都没听见。

    当李大武还在回味之时,凌跃的主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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