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梆子敲碎残月时,蒙醉兰踩着青石巷的晨露归来。檐角铜铃被夜风扯出细碎的呜咽,她腰间弯刀的鲛鱼皮鞘已浸透咸腥的海雾 —— 那是方才在银滩山与波斯使团比武时,被伊兰特王子用孔雀胆毒剑划破的。
"咔嚓" 一声脆响惊破死寂。蒙醉兰抬头,看见父亲蒙飞宏正站在西府海棠树下,青铜剪刀悬在半空,三朵并蒂的醉芙蓉坠落在地,花瓣碎成胭脂色的雪。
"见着锦家小子了?" 蒙飞宏将残花碾入泥土,皂靴碾过之处泛起暗红汁液,"他腰间那柄龙鳞剑,用的还是我们蒙家去年卖给西域的玄铁。"
蒙醉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日前在百花楼初见锦思云时,他腰间玉佩的确闪过幽蓝冷光,那时她只当是富家公子的炫耀,却不知这寒光里竟藏着蒙家三代人的血火。
"下月十五,你要戴着这枚玉珏嫁入锦家。" 蒙飞宏忽然转身,晨雾在他银须上凝成霜花,"崆峒派这些年用我们的银子养了三万私兵,是时候让锦家的刀见见血了。"
妆奁在香案上泛着紫檀幽光。蒙醉兰颤抖的指尖抚过红绸,玉珏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六岁那年,父亲将这枚雕着九头鸟纹的玉佩系在她颈间:"等我们醉兰长成,这玉珏就是号令江湖的信物。"
此刻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玉珏表面浮起暗纹,九头鸟的喙分明衔着染血的锁链。蒙醉兰忽然想起昨夜在波斯商船上,伊兰特王子用弯刀挑起她的下巴:"姑娘可知,你方才使的第十式 ' 落雁穿云 ',分明是我波斯皇室秘传的 ' 夜枭泣血 '?"
铜镜突然映出窗外晃动的竹影。蒙醉兰反手掷出金簪,却在簪尖穿透窗纸的刹那,被两指轻轻夹住。锦思云倚在月洞门前,月白长衫被晨雾洇湿,掌心里托着只精巧的机关鸟。
"这是伊兰特王子的赔罪礼。" 他指尖微动,机关鸟的琉璃羽翼次第展开,"他说那日银滩山下比武,姑娘用的第十种武功实则是波斯皇室的秘传剑术。"
蒙醉兰瞳孔骤缩。机关鸟羽翼间流转的光影里,父亲正与伊兰特使臣在密室交易,黄金箱上赫然印着崆峒派的铁剑纹章。画面一转,锦思云跪坐在梁王案前,将蒙家漕运图平铺在黄绫之上,腰间玉佩的纹路 —— 分明是二十年前被满门抄斩的镇北王信物。
"蒙姑娘可知道,令尊与伊兰特的交易,实则是为崆峒派运送军械?" 锦思云的声音浸着晨露的寒意,"而梁王要的,是借蒙家的船,将十万石军粮运往漠北。"
蒙醉兰踉跄后退,后腰抵上香案,玉珏滚落时撞出清越的鸣响。窗外传来更夫悠长的梆子声,她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随父亲押运镖车路过镇北王府遗址,曾在断壁残垣间捡到半块玉佩,与锦思云此刻腰间所系竟有七分相似。
"三日后戌时,运河码头。" 锦思云将机关鸟放入她掌心,转身时广袖拂过案上妆奁,"带上这玉珏,或许能见到真正的镇北王后人。"
晨雾渐浓时,蒙醉兰独坐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鬓间未褪的夜露,宛如二十年前那个雪夜,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她逃出火海时,落在睫毛上的冰晶。窗外传来更夫悠长的梆子声,她忽然拔下金簪,在妆奁内侧刻下一行小字:"夜枭泣血时,九头锁清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