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转折会发生的那么快。
有一天学校大部分老师都被组织去开教育动员会,于是下午的课全改成了自习。陆小可觉得教室人太多太热,于是想要带着卷子去四楼写。四楼的空教室一般是给美术生练习画画用的,平时没什么人,通风确实不错。陆小可捣了捣我的肩膀,说:"张博你帮我看着点儿啊,要是有老师来你就说我去卫生间了。"这事儿我已经轻车熟路了,每次早上陆小可早读犯困的时候,总会偷偷摸摸的趁班主任没来,跑到四楼睡觉,然后把望风的担子扔给我:"张博你帮我看着点儿啊,要是班主任问我去哪了你就说我去卫生间了。"刚开始的时候我紧张的要死,生怕班主任在外巡视注意到陆小可不见了来责询我。有一次班主任确实发现陆小可不见了,然后他从窗户里探进头问我她去哪了,我紧张的磕磕巴巴:"她,她,去厕,厕所了……"魏征扶了扶眼镜,狐疑的看着我,嘟哝着:"这孩子说话怎么还结巴了呢?"
我这样提心吊胆的度过了大约一个月,所幸月考结束后班主任不只满足于在教室外巡视一圈然后回办公室,而是坐在教室前面听我们早读。陆小可的偷睡行为才被迫中止。陆小可愤愤不平的说道:"这让不让人活啦,早上六点半就得到班早读,晚上十点才放学,回家写完作业都一两点了,谁都有钱天天喝东鹏特饮的吗?!"我觉得她说的很对,但是我还是保持怀疑态度:
"你回家真的写到一两点吗?"
"当然,本小姐是不会写作业的。"
"我是真的写到一点多……"
"那你都写会了吗?"
"没有……"
"那不如多睡会。"
"……"
陆小可带着卷子去了四楼,然而没过多久,她就神色慌乱的回来了,嘴里小声念叨着"我靠,完了完了……"。我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以为她被哪个老师抓包了,陆小可却大难临头似的看着我,低声说道:"你知道那个王佳源吗,我刚才在四楼教室里做卷子,碰着他带着一伙凶神恶煞的人闲逛,刘一鸣也在里面(刘一鸣依旧是我们班的体育委员)他们看见我在教室里就走进来,问我能不能和他交个朋友。我都吓死了,我赶紧跑回来了,然后那个王佳源说放学后在学校门口等我,怎么办啊!!!"
大约每个学校都有那么一些"臭名昭著",使人闻风丧胆的小混混,王佳源就是我们学校的一个。虽然我们学校是县城内的重点高中,大部分人都是靠着真材实料考进来的,但是托关系进来的人其实也不少,王佳源就是其中之一。王佳源本来该毕业了,但因为成绩实在困难,留了两年级,滞留在高三。我没接触过小混混,也实在不知道他们的工作是什么,和谁打架,为什么打架,为什么可以有钱抽烟喝酒,为什么可以三天两头不来学校。王佳源长的很矮很黑,但是很壮实,听说王佳源他爸妈老来得子,对他很宠,也实在想让他上大学,给他报了体育生。王佳源常常满口脏话,以示威风,身后也跟着三三两两体育生小弟,刘一鸣和他的关系就不错。王佳源在学校不太敢造次,因为他舅舅是年级组主任,常常"监视"他,所以王佳源总是装出一副安分守己的样子,但是一旦出了校门,他就开始原形毕露了,经常和几个联校的"大哥大"们称兄道弟或进行武术交流,女朋友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换(虽然我很质疑王佳源的异性吸引力)。当然这些都是我的听说哈,我们此等普通老百姓对这些道上混的是避之不及的。所以当陆小可说王佳源放学后要堵她的时候,我也倒吸了一口凉气。陆小可平时风风火火,表现得一副小太妹的样子,其实她特别胆小特别怂,属于我等良民,对小混混也是望而生畏。
"你是怎么惹到他们的?"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啊……我就在楼上兢兢业业的写作业,谁知道能碰到他,他八百年不来上课,怎么今天就被我碰到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说要和我做朋友,我可承受不住这份友情……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陆小可简直是欲哭无泪。我心里也挺为她着急的,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了想准备安慰她:
"你先别想这件事了,没准儿那个王佳源就是吓一吓你,学校门口人那么多,他不敢怎么样的……哦对了,还有赵风呢!"
"赵风这几天不是去省里参加数学竞赛去了吗……╥﹏╥"陆小可依旧欲哭无泪。
"好像是哦!没关系,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他们可能晚上就忘了!"我说。
"但愿吧……╥﹏╥"
"陆小可,王佳源说晚自习下课后在校门口等你,别想跑哦!!!"这时刘一鸣从外面回来了,一脸坏笑的大声冲陆小可喊道,教室的安静被打破,大家纷纷转过来看向陆小可。"安静!"班长表面上维持秩序,其实也转过脸来偷偷的观察陆小可的反应。
"……╥﹏╥",陆小可有气无力的倒在了桌子上。
"陆小可,你挺住啊!你不要死啊!"我着急的戳了戳陆小可。
下课后,陆小可找到了刘一鸣,想让刘一鸣转告王佳源说自己对和他交朋友没有兴趣,但刘一鸣也表示自己无可奈何,让陆小可不然放学后和王佳源"寒暄"一下就赶紧回家。陆小可询问平时常和她和赵风玩的一群人中有没有走读生愿意同她结伴回家,结果仅有的走读生也不想惹麻烦,纷纷找理由拒绝了她。
"一群不仗义的货!"陆小可脸色煞白的趴在桌子上,疑似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
"行,我今晚就去会一会那个王佳源,我不信光天化夜之下在学校门口他能怎么着我"。陆小可拍案而起,紧接着又瘫坐在椅子上。
我也挺替陆小可着急的,但是也不敢当英雄,大义凛然的说小姑娘别担心,老子来保护你。
晚上九点四十的下课铃响起来,大家都蜂拥而出教室,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陆小可磨磨蹭蹭的收拾书包,有些胆怯,迟迟不愿走出教室。我看陆小可这样子,也在有意无意的等她,心里希望王佳源那一伙人不会在学校门口堵陆小可,毕竟学校门口会有一些接送孩子的家长,他们不会敢做些什么。结果王佳源他们一群人确实没有在校门口堵陆小可,而是直接到了教学楼楼下等着陆小可,他们准是知道今天大部分老师都开会去了没来学校,留在学校的老师也大都已经回家了。他们一看见陆小可就起哄大笑,一群人流里流气的围着陆小可。
王佳源坏笑着说:"我没有什么恶意,我就想和你处个朋友,以后你在学校里有个照应不是?"
陆小可装作不害怕却结结巴巴的说:"我……我特内向,我特没意思,我不适合交朋友!我……我家长还在门口等我呢!"
"你不给我联系方式我就不让你出去!"王佳源拉着陆小可的袖子,不让她走。
周围路过的同学纷纷回头张望,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下来"多管闲事"。陆小可急得要哭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来最后一次见梁爽时她那受惊失落的眼神,我觉得我有义务保护陆小可,保护我们班里的每一个人,于是快要迈出校门口的我飞速跑向年级主任办公室,心里祈祷着江主任一定,一定要在办公室。我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办公室,惊喜的发现刚要离开去停车场的江主任,我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江主任,疑似王佳源团伙在教学楼下起了冲突……"
没等我说完,江主任立马变了脸色,不顾我在旁边,啐了一句"这个崽种!",然后气势汹汹的迈着凌波微步漂移地飞向教学楼,待我赶来,周围的人蜂拥而散,跟在王佳源身边的一群人见大事不妙也趁乱跑走了,只见江主任揪着王佳源的耳朵,恶狠狠的训斥道:"小兔崽子一天到晚惹事生非,回去我让你妈打不死你的!"
王佳源捂着被揪住的耳朵,脸涨的通红,不,是黑红,求饶道:"老舅,你轻点,你轻点……"□□大哥的样子荡然无存。
我见陆小可一脸懵逼的愣在原地,赶紧推了推她:"你傻了?快跑啊!"于是我俩飞奔着跑出了学校大门。我看着陆小可惊魂未定的样子,想着说还是把她送回了家里。一路上陆小可一言不发,直到到了她小区门口,看到了出来等她放学的陆小可的大姑,陆小可抓住我的胳膊,泪眼汪汪地说:"张博今天谢谢你,如果王佳源以后找你的麻烦,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挠了挠头说,你没事就好。然后陆小可跑到了她姑姑的身边,挽着她姑姑的手臂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我才真的有点后怕起来,万一王佳源知道是我找来的年级组主任,他肯定会来找我算账,陆小可在年级里那么受欢迎,都没有人愿意来帮她,我这一介小透明岂不是更无人搭理,难道我终将遭受校园霸凌这悲惨遭遇吗……苍天啊,我干嘛冒充英雄,我只是一介狗熊啊……说实话我是真的有点后悔了,希望江主任不要认出我是找他的那个人,希望我的大众脸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
接下来的几天陆小可和我都紧张兮兮的等待着堵人事件的后续,陆小可也变得老实了,上课下课都安安静静的坐在教室里学习,颇有一番淑女之风。然而事实证明我们都多虑了,江主任没有深究这件事,只以为是王佳源打架未遂,王佳源被罚在家反省一个星期。当他再回校的时候,也陡然失去了认识陆小可的兴趣,碰到了陆小可也只是犯贱的笑笑,说:"哟,靓女!"
陆小可就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哈哈,幸会,幸会",然后一溜烟的跑走了。
赵风回来后,陆小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他讲述了我的"英勇事迹",当然,她为了渲染我的高大无私仗义的形象夸大了很多,我们在此就不必追责这个了(其实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赵风听罢看着我真诚地向我道谢:"谢谢你张博, 保护了小可。"
我看着他那梁朝伟般"深情"的眼神,莫名有些害羞,心里小声嘀咕着怎么有人能又帅又聪明,上天简直太不公平了。
陆小可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郑重地说道:"我单方面宣布,以后我们仨就是过命的交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