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酒灼烧着章馥的喉咙,窒息的感觉渐渐上涌,可是这涌上来的是血吗,为何有一种冲灌七窍的感觉。
“女公子,快抓住啊女公子!”好像有人在叫她,可是又模模糊糊地听不清。
隔了没多久,她只觉身子一沉,濒死的感觉反倒带给她一阵解脱,便也不再挣扎。可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沉在水中?
“多谢元郎君,若不是元郎君出手相救,女公子今日怕是性命难保了。”符娘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跪在地上给元锡磕着头。身边其他的侍女扶着章馥的脑袋让她往外吐水。
章馥被人推着背,吐出了呛在喉咙里的水,缓缓睁了眼还有些迷糊,以为到了地府。
“符娘符娘!八娘子醒了!”扶着章馥的小丫头哭着喊道。
符娘和元锡回头看到章馥没事松了一口气。
“阿锡……”章馥呐呐自语:“果然是死了,才能见到你。”说着就红着眼睛要往他怀里扑。
“女公子当心。”符娘半道扶住了她。
“你怎么也来了?”章馥揽过符娘眼泪止不住地掉:“你需好好活着才是,为何也随我来了。”
几个侍女嬷嬷面面相觑,小声嘀咕着:“八娘子是不是摔着脑子了。”
“那多可惜啊,八娘子可是邺城一顶一的才女……”
“好了,女公子刚刚脱险,不必在此处围着了,散了吧散了吧。”符娘挥了挥手,示意人群散开。
“八娘子,先披上衣裳吧。”元锡将自己的黑色披风盖在她身上,又转头看着符娘:“你先带八娘子回去换身衣裳,晚些我再带你们去见父亲。”
“是。”符娘搂着章馥就要走。
“见谁?怎么来了地府,还要找人报备吗?”章馥疑惑。
符娘轻咳了两声,表情有些不自然:“我们先回去换件衣服吧女公子。”
章馥心下疑惑但还是跟着她走到了元府的一处厢房,那地方和她与元锡订婚时住着的屋子一模一样。
“怎么这般相似。”她笑着去摸摆在床侧的大红喜服:“就连这衣裳做工都是一模一样啊。”
符娘忙把手贴在她头上:“女公子是刚刚着了风寒?怎么净说些胡话?”
章馥一身狼狈,头发散开全贴在脸上,衣服还稀稀拉拉地掉着水滴:“落水?我不是喝了鸩酒吗?这里不是地府吗?”
符娘拧着眉毛:“女公子,我先给您换身衣裳吧,一会儿就请大夫来给您瞧瞧。”
符娘按着章馥坐在镜前,明晃晃的镜子晃过她的眼睛,章馥看着镜中娇俏可爱的少女模样心底一惊。刚坐下又弹了起来,符娘默默地叹了口气,想着肯定是落水时磕着碰着了,跟元家的亲事估计也快不行了。
章馥暗自盘算着,方才落水把自己捞起来的是元锡,可元锡那副毫不关心的模样她只有在婚前才见过,莫非……
“符娘,你可知崔磐?”章馥试探性地问她。
“崔氏?”符娘想了半天,忽然上来捂住她的嘴:“女公子说什么胡话呢,在元氏宅邸怎么能提崔氏郎君?更何况崔氏现在人人唾骂,女公子可万万不能再提起了!”
章馥心跳加速,忍不住面上挂起笑意:“如今是何年月?”
“熙庆二十一年。”符娘回到。
“天不灭我。”章馥大笑着,眼中不知何时含上了泪,只是喃喃自语:“天不灭我……”她居然回到了十六岁,回到崔氏攻入邺城、元氏被屠之前。
“完了,女公子估计是真的伤到脑袋了。”符娘想着,又连哄带骗地把她按到镜前:“我先为女公子梳洗,眼下元大将军还等着见您呢。”
回忆泉涌,熙庆二十一年,元氏与章氏结亲,她和元锡就是在今天定下的婚事,而后战事骤起,元锡便上了战场,命丧阵前。
“现下不是结亲时机,崔氏如今势如破竹不日便要西进,若我与元锡结亲,主帅离阵,到时候邺城危矣。”章馥想着,按住符娘的手:“符娘,不必带珠钗配饰,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跟元大将军讲。”
元慎和族中的话事人聚在前厅,正商量着元锡与章馥的亲事。元锡性子柔顺,对于父亲的一系列安排从无二意。为拉拢章氏,正值适龄的元锡和章馥便被凑到了一起。
“章八娘子才貌出众啊,当年湄城大乱,八娘子提议开仓赈济,稳住大局,与显弈甚为般配。”元慎的长兄如是说。
“长兄所言甚是,而今各氏族之中所投崔氏者不在少数,章氏虽不算望族,可精兵良将堪为重用。”元慎喝了口茶,又转头跟元锡说:“显弈,八娘子可安置好了?长兄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定下你二人的亲事,别耽误了长兄的时间。”
元锡还未出门,就听见了章馥的声音:“阿馥来迟了还请长公子,大将军恕罪。”恭恭敬敬的一个大礼,让元慎的怒意消了半分。
“阿馥见识短浅,实未得见过府上豢养的鸟雀,入了迷跌落水中,误了请见二位长辈的时机,实在失礼。”
元氏长公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着上前扶她:“还是个孩子,闹些也不是什么大错,你说是吧博承。”
“长兄既不介怀,我又怎会不悦。”
果然,重来一世还是一样,元慎对他长兄元晋还是唯命是从。
“果真和传言说的一样,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元晋抚了抚章馥的脑袋,像抚摸一只犬兽一般。
“常听闻元伯父天人之姿,如今一见,竟比传言更胜一筹,能得您谅解是阿馥的幸事。”章馥坐在堂下:“阿馥昨日才收到家父书信说是边地形势紧迫,元伯父前来可有遇险?”
“紧迫?”元晋多疑,对所接触的所有人都多有堤防:“不打紧,这几日边地倒还是安生一些。”
章馥知道他已经起疑,就接着往下乱说一通:“可前几日阿馥来时就叫人查了车马,他们说是伯父手下的军士,要查元氏叛军……”
“叛军?”元慎有些不悦,只觉得这小丫头嘴里没一句真话,这几天边地明明安生得很,怎么到了章氏嘴里就是又紧迫又反叛的。
“是吗?倒是他们莽撞了,我回去便叫人撤了。”元晋瞥了元慎一眼,示意他暂不言语。
“父亲还说这几日叫我照顾好自己,说崔氏那边过于安静没什么动静说不定是在憋着什么坏心思,大将军,崔氏是不是要打过来了?”说着还做出惊恐的模样。
“你……”元慎刚要说话就被元晋打断,元晋依旧笑着:“阿馥不必担心,你父亲将你送到元府来,元氏定会护你周全。”
“显弈,你将阿馥送回去吧,今日阿馥落水,又赶着来见我,定然赶得匆忙了些没能好生歇息,快些回去吧,免受风寒才是。”元晋放下杯子的那一刻,廊外忽然起了风,章馥听得出来,那是元氏养的暗卫和死士。
“可是今日不是为了亲事……”元锡小声嘀咕着。
“我与你父亲都很满意,显弈难道不喜欢阿馥吗?”元晋问道,明明是一张笑脸却让人生出些寒意。
“显弈不敢。”
“那就先回去吧。”元晋回到。
看来元氏的人应该能够阻止崔氏的西进了。
“长公子果然名不虚传。”章馥前世和元晋从未说过话,唯二两次见面,一次是订亲之日,一次是成婚之日。后来直至元晋身死,元氏不久便分崩离析,后来又被崔氏屠族,她都没有和他交流过,总是在传言中听说他的智谋计策。
如今重来一次她才明白,元氏的长公子果真是元氏唯一的智者。
元锡尚年幼,根本就没听明白刚刚都发生了些什么,他走在章馥身前,一想到身后跟着的是他日后的夫人,就有些燥热难耐。昨日母亲还夸他功课有了些长进,今日父亲就为他定下了亲事。
“平日里我们这些小辈都不敢和大伯父说话。”元锡小声说着:“八娘子今日真厉害。”
章馥闻言,探着脑袋想看看元锡现在是什么神情:“为何?长公子是个顶温柔的人啊。”
“不知道,我们都有些怕他。”元锡回头,正巧碰上章馥好奇的眼神,吓了一跳,还从没有一个女子离他这么近过。
章馥见他那副模样就想逗逗他:“阿锡,你之前从未见过我,如今你伯父和父亲为你订了亲就要娶我,你委屈吗?”
“我……我不委屈……吧。”元锡红着脸,连耳朵都烧了起来。
“可是你若是不喜欢我的话,以后会不会嫌弃我,不愿同我一处,纳四五房爱妾,日日冷落我,直至我孤独到死……”章馥围着他走了一圈,嘴里嘟嘟囔囔的。
“不,不会的。”元锡红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是喜欢,今日才刚刚见面会不会过于轻浮,若是不喜欢,那便是伤了章馥的心。
章馥见他迟迟不言,又凑到他身边问道:“你怎么不也这么问问我?”
元锡眼睛亮了起来:“那,那八娘子呢?”
章馥闻言打了个哈欠:“好困啊,今日落水扑腾了太久实在是太乏了,我先回去了阿锡。”说罢,小跑着回了厢房,徒留元锡在原地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阿锡啊,还是老样子,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章馥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