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天气一如既往的古怪,不久前还烈阳高照,现在就下起了小雨。
以往灯火阑珊的街道隐秘于雾色,在蒙蒙细雨中失了色。车鸣声不断在耳畔响起。
沈听肆头抵在车窗玻璃上,微眯着眼。冰凉的触感让昏疼的脑袋得到一瞬的缓解。
以往还能睡一会儿,这次在床上瞪眼了一夜。
啧,烦。
“小肆,前面堵车,可能要晚点回去了。”张叔微微偏头,等着他的回应。
“嗯。”沈听肆按了按左耳的助听器,坐直身子,淡淡应付着。“就在这下车吧。”
“咔哒”拉上车门一瞬,车锁开了,顺利的下了车。
沈听肆撑着伞站在街头,有些茫然。半晌,拉了拉衣领,缩着脑袋朝“家”的方向走去。
他低头百无聊赖地踢着水花。
沈听肆对江城不熟,哪能做到“闭着眼找到路”的本事,想着到个路口开导航走。
经过个老小区,楼房与楼房间形成了无数个幽深的巷子。他往里瞥了一眼,却看见一抹红玷染了黑暗。
停下脚步,正正望去。一个少年倒坐在地,靠在墙上。看得出来,很高,也并不瘦。身上流淌出的血液裹着雨水,在地上蔓延。微长的头发挡住了眼眸,看不清神色。
秉持的不管闲事的原则,沈听肆只淡淡看了一眼,就走了。
刚走没几步,他顿了顿脚,又退了回去。
啧。
沈听肆倒着回去,径直走进小巷,蹲下身,将伞撑在少年头顶,看了看眼前的人。
伤的不轻,发间不停渗出血液,顺着高挺的鼻骨流着。
沈听肆皱了皱眉,拍了两下他的脸。
“喂,醒醒。”
几乎是瞬间,少年立马抓住了他的手腕,将其一扭,睁开眼,勾住他的脖子,往身上一带,将他反身压在地上,膝盖死死抵住他的肩膀。
沈听肆重重摔在地上,“靠。”了一声,一拳挥过去,却被那人抓住了手腕,按在地上。他从小没打过几次架,每次也只是挥几下拳头,互相踢几下就完事了,他还从来没那么狼狈过。
之前学的跆拳道现在顶个屁用。
少年眯了眯眼,看清了眼前的人,松了些力道,但还是不肯放手:“你他妈想干什么?”
沈听肆挣了挣手,发现格外的痛,咬了咬牙:“给你收尸。”
这还真是自己第一次压不住脾气,暴了粗口。他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少年松了手,从他身上站起身来,顺便拉住沈听肆另一只手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沈听肆动了动手腕,痛的要死,用余光瞅了瞅他。那人靠在墙上,直直打量着他。
得,圣母心泛滥,结果把自己害个半死不活。
出于礼貌,沈听肆还是问了一嘴:“没事吗?”
他显然呆愣了一瞬,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头:“啊……”然后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说,“习惯了。”
气氛僵硬了起来。
沈听肆自认倒霉,握着手,转身就要走。那人出了声:“我……送你去医院吧。”
沈听肆简直不想理他,“不用。”应了一声。走了几步,该死的圣母心又在泛滥。他顿住脚,“去医院消毒。”然后走出了小巷。
手腕腕骨有些骨裂,伤的不算重。沈听肆在医院简单包了一下,准备回去?
一路上,沈听肆看着手腕陷入沉思。
行,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以后要换回来的。
开了门,迎面就撞上保姆李大妈。“小肆啊,今天是怎么了?回来那么晚。快进来,你爸难得回来。”
沈听肆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垂了垂眼,换鞋走了进来。
沈伟东坐在沙发上,西服外套随意的堆在一旁。他抬眼扫了扫沈听肆,什么都没说,又开始注视手机。
似乎是后知后觉,沈听肆将拉开房间门进去时,沈伟东对着他低低说了声:“手怎么搞的?”
沈听肆看了看手腕:“路上撞到东西……”
“影响物理竞赛吗?”
“……”沈听肆闭了闭眼,转过头去,“不会……”
“别给我丢脸。”沈伟东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像你哥哥一样。”
像哥哥一样。
……
沈听肆没应,开门走进房间,靠在门上。
这句话,萦绕在耳边。
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次。
“爷,您自个儿数数,这一星期,您伤多少回了?”季羽一边帮时闻野的头缠上绷带,一边絮絮叨叨,“多大人了,还动不动弄点伤背着回来。”
时闻野杵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声不吭。
“时阿姨不会想看到你这个样子。”季羽拍了拍他的肩,坐在了一旁。
时闻野抹了一把脸:“我已经让她失望不止一次了。”他看了看墙上妈妈爸爸的照片,“不想学了。”
“你兄弟永远等着你醒过来。”季羽也看着照片,笑了笑,“你不会放弃的,对吧?二爷?”
醒不过来了。
这辈子,估计就这样了。
烂的彻底。
时闻野鼻头有点酸,闭上眼,把脸埋在臂弯里,尽量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勉强维护着面子:“行了行了,季羽你回去,奶奶等着你。”
季羽想说些什么,见贺淞这个样子,重重抹了几下他的背,开门走了出去。
时闻野囫囵地擦了几下脸上的泪。
伤口很疼。但是远不足麻痹心里的痛。
……
生日那天,他从那场灾难中逃了出来,失去了他们。
如果……自己没答应去那个地方庆祝,就不会有这种事了吧……
回不去了。
沈听肆难得在天亮之前睡了一会儿。
习惯性用手撑着身体起床。
受伤的手又撇了一下。
……
沈听肆盯着作痛的手,陷入了沉思。
吃过早饭,沈听肆就去比赛了。提前去一个小时总是好的。
站在街头,鼻头忽然凉了一下。沈听肆抬手摸了摸,一滴水滴 。
他抬头看了看灰暗的天。
又下雨了,这架势不像只会下小雨。
天气预报又一次骗了沈听肆。
没带伞。
叫张叔送自己去不太好,沈伟东还等着他来开车。况且他不想,也不喜欢麻烦别人。
余光注视到不远处有个小卖铺。
买一把凑合凑合吧。
沈听肆跑了过去,在门口拍了拍身上细密的水珠。他转头看了看柜台,“老板”头埋在臂弯里,后背轻轻起伏。发尾落在了露出的一截手臂上。
怎么越看越眼熟。
算了。
沈听肆进了铺子,在里面转悠了几圈,终于在靠里的一处货架上找到了一把黑色雨伞。
走向柜台,“老板”睡得正香呢。
沈听肆有些无奈,将雨伞放了上去,敲了敲桌子,说:“老板,雨伞多少钱?”
“老板”头微微动了一下,坐起身来,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有些不耐烦:“三十。”
沈听肆愣住了。
这不昨天折了他一只手腕的人吗?
见沈听肆没反应,时闻野站起身,懒散的说:“买不买?”
然后捏了捏鼻根,看向沈听肆,也愣住了。
这不昨天他折了一只手腕的人吗?
就这么尴尬的对视了三十秒。
沈听肆收回视线,拉开挎包要找手机。赶快付钱。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等等。”时闻野说。
沈听肆手顿住了。
“请你。”时闻野将伞往他那里推了推,“赔罪。”
沈听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