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宴间的再一次遇见不在李方瀚的计划之内,虽然她确实是别有用心,一是她在荆州城内无亲戚朋友,二是荆州确实不是什么富饶之地在这里开设一幢酒馆没有什么赚头,可是这里是甄磬的家乡,这里的一草一木蕴含着甄磬的气息。况且酒馆地理位置优越,来来往往的人也不算少,信息传播迅速且广泛,有什么事情打听起来十分方便,找到甄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事实出乎她的预料,李方瀚没想到会这么快遇到甄磬,还是在那种情况之下。
找到人之后有什么打算,李方瀚目前没有任何想法,若要是细算起来她和甄磬真的算不上深交,可以说身为女儿身的李方瀚没有玩得好的朋友,相反,有些时候她还需要刻意回避他们,尽量别走的太近,于是就给人留下不近人情的印象。
李方瀚的父亲李信属于封建派的代表人物,古板守旧,遵守着老一派的思想,骨子里刻着老一派的规矩,可就是这样一个老古董却只娶了一位妻子,要说他有多爱妻子其实也未必如此。
在妻子连续为他生下李方如李方宛两个女儿之后,身为首辅的李信十分迫切第三胎能是个男孩,在他妻子怀上之后,不少官员前来祝贺他,送来的祝福李信照单全收,其实他心里也十分没底,妻子第三胎坐稳之后,他恳请圣上派个太医给他妻子把脉。
皇上也是个爱管闲事的,官员的八卦琐事打听了不老少,他心底知晓李信这个人有能力,有自我约束力,唯一的执念或许就是生个儿子,便应允了他。隔了没几日便有人专门上门为李家服务。
恰巧正值七月末赶上里三伏天,本来有孕的月份就小,还隔着一扇帘子把脉,这对于大夫的技术要求贼高,见大夫许久没有结论一向冷静自持的李信在旁边一直忍不住的催问,派来的太医也开始着急起来,额角渗出一层层薄汗,突然,太医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东西,转身俯首跪下,“恭喜李首辅,恭喜李夫人,夫人这一胎怀的是男胎。”
这话还得了,李信一改忧虑担心的面容,笑逐颜开道,“快快请起,大夫。”太医在他的搀扶下起了身,双手还被他紧紧的握住。
“你这话可当真?”
“当真!”
“怀的是男胎?”
“男胎。”李信握着的力度不自觉加深,太医还是维持的微笑表情答道。
“好好好。”三个好字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情绪饱满,李信终于舍得松开太医的手,“来人!”李信夫人的嬷嬷一直陪在门口,听见屋里的动静大概猜出了结果,步子也迈得更快,一进门就“恭喜老爷,恭喜夫人。”
李信忙吩咐道,“带太医去领取薄礼,府里上下全部有赏。”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长舒一口气,从此往后,夫人的安胎把脉全权由这位太医负责,至于后来他认识到错误将错就错还是他自己也坚持李信夫人怀得是男胎那就不得而知了。
话说回来经历昨晚和甄磬的意外相遇后,一大早李方瀚就早起在大厅准备用早膳,一般情况下早膳是由小二送到楼上的,可李方瀚坚持在大厅用餐。早膳结束不久陈怀远一行人一同从楼上下来,为首的陈怀远环视了大厅一圈,瞥见李方瀚在靠窗的位子上喝早茶,不怀好意的说道,“那小子不会是落荒而逃了吧。”
说完之后不管李方瀚是何反应,转身离开了百宴间。
李方瀚强装镇定,轻嘬一口茶水,继续在座位等着。可从始至终没有在来回穿梭的人群中找到熟悉的面孔,或许是出门采购去了,李方瀚这样说服自己,可等到午饭时间甄磬的人影还是没有出现,李方瀚有些坐不住了,害怕昨晚的阵仗真的把甄磬给吓跑了。
她起身去柜台让祝纪跟着自己去房间,祝纪这个人精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他观察到老板一上午在人群中不停的扫视,又联系到一大早甄磬的家人来请假便大概了解了事情全貌,他还是装作无知的样子,等待老板的盘问。
果然一进屋李方瀚先是和他聊了一会酒馆的业绩便忍不住拐着弯问起甄磬,“祝纪,今早是有员工出门采购去了,我看着人数不对?”
祝纪想着果然没错,就少了一个人老板都能看出来,可真是体恤下属,面上却不显,依旧一如往常客套标准的抿唇微笑,答道:“一大早甄磬的家人来帮他请假,说是生病了。”
李方瀚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生病了,是真的生病了,还是找的一个借口,她不好问祝纪,若是甄磬以病为由拖个几日就让人来辞了这份工作怎么办?想着想着李方瀚决定不再坐以待毙,这次她主动出击,按照她对甄磬的了解,他不会拒绝她的好意。
想通之后事情好办多了,“祝纪,甄磬家的地址你给一个顺便再安排一辆马车到门口。”李方瀚如是吩咐。
祝纪答应后正要关门离开却又被喊住,“让楼下的厨师做几道适合病人用的餐食,清淡些的。”
“好的。”回复完了没有下一步动作,祝纪盯着李方瀚等待着她的指示。
李方瀚有些不自在,匆匆便将人打发了。
祝纪在楼梯上面走着嘴角没有下去过,店员小张悄悄走到他的身边,“老大,遇到啥事了这么开心,老板给你加钱了?”
祝纪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刚刚想着他都有没有主动说是甄磬请了病假老板就向他要来甄磬家的地址,心里偷着猜测他两个的关系呢,小张这么一闹心虚不已,“加钱加钱,脑子里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就不能是酒馆业绩好老板夸了我两句吗,怎么这么肤浅,干活去!!”
挨批评的小张满脸委屈,怎么回事,往日和蔼可亲的老大跟吃了炮仗似的,就算是加钱也不用藏着掖着吧,连问一嘴都不行,赶忙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看着离开的背影祝纪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去后厨向厨师安排了好几道餐食,主厨看见菜单不免好奇多嘴问了一句,“这是哪家夫人生产的月子餐?这么补?”
祝纪哪管什么病人适合吃什么,甄磬那体格就算是生病了也能下地犁两亩地,安排最补的食材保证不出错,他冲着厨师不怀好意的笑道:”李家公子的。”
说完拂袖而去,独留厨师在原地摸不着头脑,他在附近掌厨这么多年,想破脑袋都没想到是哪个李家。
餐盒准备完毕祝纪上楼向李方瀚,后者瞧着桌子上那么一大个食盒,打开第一层看了一眼,黄豆炖蹄膀,眉头微蹙,现在生病需要吃这么补的东西了吗,还想要打开第二层被祝纪一把按住了盖子。
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李方瀚整的困惑不已,祝纪嘿嘿的笑着,“这个天气打开凉得快,马车快些的话可以吃口热乎的。”
李方瀚觉得言之有理,起身提着餐盒走了没两步,忽而转过头和祝纪对视,“你跟着我一同前往比较合适,你说呢。”
祝纪原本在心里默默编排李方瀚呢,还以为躲过了一劫,李方瀚一个转身他心脏又提到了嗓子眼里,老板要求他一同去探视生病的下属,仔细一想大老板一人去员工家是有些不妥,他一并前往不仅显得百宴间员工待遇好,老板体恤下属,他能拒绝吗?显然不行,一想到这里祝纪忙应承到一同前往,唯恐这位阴晴不定的大老板下一刻又会想出什么名堂。
就这样祝纪和李方瀚在马车上朝甄磬家的方向赶去,恰好李方瀚看着窗外又恰好瞧见甄磬和钱小宝紧紧贴着,事后他自己也没想通为何看见甄磬和男人亲密他会那么生气。
眼见李方瀚来势汹汹得朝他走来,甄磬莫名有一种压迫感,像是有一堵墙压的他喘不过气,只有李方瀚一人倒是还能搪塞过去,谁成想祝纪也跟在身后,谁家员工身体抱恙告假老板直接来抓人核实呀,真的是躲不过去了,硬着头皮向两人打招呼,“店长好,老板好,好巧啊,居然能在这里遇到,我们还真是有缘。”
钱小宝上下打量两人,默不作声,身后那人他今天早上刚见过,就是向他给甄磬告假,通过言谈举止可以看出是干大事的人,可惜目前还只是一个店长。前面的男子束冠系带,腰间佩戴的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脸瞧着熟悉,似乎是以前甄家还没有没落时甄磬的玩伴,但他着实想不出他的名字。
李方瀚自打看见甄磬的那一秒目光就没有从他脸上移开过,更是没有错过他脸上的表情,一副唯唯诺诺讨好的态度更是让他火大,他居然真的有点相信他是生病了,还贴心点带来食物,感情人家不仅没病还和别人逛街呢,想到这说出的话竟也刻薄了些,“是啊,真巧,看你面色红润状态不错,是不是一遇到我们就连病都好了不少?”
甄磬听出话里的调侃,笑容僵在脸上,不知如何作答,一旁的祝纪见状唯恐事情朝着不可控的地步发展,及时上前将食盒抬起在众人眼前展示,“这不是听闻你身体不舒服吗,老板带了餐食来看望你,不知可否方便去你家拜访一下。”
回家!!这个时候哪敢让他们去家里拜访,关于遇到李方瀚的事情他一点儿都没和母亲交代,这样堂而皇之的领他们进门甄磬不知母亲会作何感想,拒绝的话在嘴边徘徊,谁成想甄磬身后又出现一道更熟悉的声音在唤他,“磬儿?”
噼里啪啦,脑子里一阵闪电轰鸣,难道这就是老天对他没有按时起床的惩罚?他艰难的转过身,不断在心里祈祷是幻觉,等看清那个人影后甄磬的笑比哭还难看,“娘,你怎么来了?”
甄家厅堂内,一张方桌摆放在中间,李方瀚几人环桌而坐,每个人神态各异,祝纪一直对着甄母礼貌微笑,甄磬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不说话,回来的马车上除了客套的几句剩下的都是寂静。
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李方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甄磬忽然站起身来,刚欲开口被甄母打断,“磬儿,烧水给客人沏壶茶,在这坐着像什么话。”
甄磬被母亲批评刚做好心理准备又泄了下去,乖顺的回答了一声“好”便朝着厨房走去,一步三回头,见桌上几人面面相觑,加快脚步朝厨房走去。
那番话也叫李方瀚吃惊不已,她还从未见过甄母对谁说话这么大声,在她的印象中甄母一直是温婉娴静的。
“方瀚,真的不好意思,你带着朋友来我们家,是我们礼数不周。”
“没有没有,伯母,是我们来得急没有提前和你说一声,这么突然登门拜访叨扰您,是我们的考虑不周。”
祝纪在一旁见时机成熟适时开口,“甄夫人,我们老板真心把甄磬当作朋友,一大早听闻甄磬身体抱恙一整个上午都坐立不安,担心他的情况便带了些吃食来看望他,若是给您造成不便实在抱歉。”
“怎么会呢,哎呀,实话和你说,甄磬他呀身体好着呢,不怕你们笑话,他是早上起不来喊了半天不理,我就索性让他请个假陪陪我。”说到这里甄母解释道,“平时不这样的,我想着应该是他这几天累了些,所以才……”
“理解理解,甄夫人,我们呀也就是知道甄磬一向身体好的很,所以比较担心他,看着他活蹦乱跳的样子,我们也就放心了。”
在厨房烧火的甄磬眼皮不停地狂跳,母亲刻意将他支开和他们在说什么呢,怎么大厅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厨房隔音效果这么好的吗,为何每次他在老远处干些什么事情身在厨房的母亲都能知道呢。
哎,就算知晓在百宴间是属于李方瀚的,母亲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最大的后果不就是离开吗,虽说百宴间待遇是不错,荆州城内找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对他来说还是轻而易举的吧。
不一会儿掀开锅盖,水咕咚咕咚冒泡,泡上茶水刚一走进大厅门口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脚步顿住,硬着头皮走上去。
“娘,茶水好了。”
几人听见声音默契地回头看着他,脸上挂着瘆人的笑,甄磬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在说什么呢,这么好笑。”
“没,没说什么,快给你的老板们送上茶水。”
甄磬脚步越来越慢,茶水送到他们面前,“娘,你知道啦。”
“嗯。”轻飘飘地回复,没有更多的话,甄磬不由得长舒一口气,被甄母捕捉到了。
“怎么了,你这意思是怕我知道了不让你去吗?”
“哪有!”甄磬抱着母亲的胳膊,“就是,就是,哎呀,我怕你误会。”
“你这两天魂不守舍的就是遇到方瀚了是吗,娘还以为你又被欺负不敢和娘说呢,你在方瀚底下做事娘放心些,别人不敢欺负你。”
“他以前经常被欺负吗?”一直在一旁听母子说话的甄磬问出了问题,众人目光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