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
“工作既然这么累的话……为什么不换一份工作呢?”
十一点,原本应该到了休息的时间,艾丝琳也已经洗漱完靠在床头玩psp了。
在漫无目的快进剧情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还在整理报表的观音坂独步。
九点多钟的时候,他的秃头课长临时打电话过来说某个工作要加急完成,第二天上班一早就要,因为要给社长汇报,时间很赶。
这个点再赶去公司,通勤来回之后观音坂独步也不用睡了。
而且观音坂独步也担心刚搬来同居而且患有失眠症和记忆障碍的女友不能照顾好自己。
所以虽然麻烦了一些,缺少了之前已经做完的那部分,但他还是决定在家里搞定。
就当陪女朋友熬夜了。
“怎么说呢……”
观音坂独步没有停下打字的手,快速敲击着键盘,眉头蹙得死紧。
“换公司跳槽这种事情,在我们日本其实很少见吧?我只是一介普通员工,就算跳槽也很难找到更好的工作。”
“这边虽然工作是很累,但至少工资还是很可观的。”
“后来……有人是希望我去他们那边工作,但我不愿意。”
观音坂独步语焉不详地略过了后续的内容,艾丝琳稍微有些在意,于是追问:
“为什么不想去呢?”
观音坂独步停下了打字的手,陷入思考。
“因为…至少现在,灵魂是自由的吧。”
他最终给出的回答依然像一个谜题。越是了解观音坂独步,反而越感觉表面上普通的他内心存在很多独特的想法,这经常会让艾丝琳产生很多求知欲。
不过,再刨根究底下去也许会有点烦了吧。
艾丝琳选择了放弃追问,继续玩着手里psp上的乙游。这条路线上的男主有些神秘,但最后的结局他依然选择了向女主坦诚所有。
她也相信观音坂独步会和她一起走下去,会像了解自我一样了解彼此,在精神上链接成不可分割的一体,通关最后的结局。
“晚上回来吃饭吗?”
“回不来了……工作还没有做完。”
想过求婚要不要选一家西餐厅烛光晚餐,也想过要不要在休假日的游乐园,或者干脆挑个不错的日子,带观音坂独步一起去看望一下她许久未见的养父。
但连续两个加班的周末破坏了所有的计划,可她下定决心之后过于雀跃的心情已经无法忍耐了。
就今天吧。
艾丝琳去便利店买了个巧克力蛋糕,放在写字桌上,权当提前庆祝成功的礼物。
她坐在床头,手中攥着一个小巧的绒盒,在卧室昏黄的灯光下开始安静等待。
……
观音坂独步做完手头的工作,已经夜半三更。
这个点回家太晚了…可能会吵醒艾丝琳吧。
想着女朋友糟糕的睡眠质量,他犹豫了一下,拖出了放在办公桌下的简易床。
就这样凑合一晚吧。
…………
在办公室的睡眠质量果然不尽人意。
整夜都在做梦的观音坂独步醒来时,眼下的黑眼圈已经明显到从公司卫生间那个质量糟糕的镜子上都映照得清晰可见了。
但,好像是个不错的梦。
女朋友向他求婚……然后他们结婚,最后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艾丝琳选择的分手方式其实很温柔。
观音坂独步出差去札幌两天,艾丝琳请了假在家。
她坐在观音坂独步的写字桌前,一字一句写下了一封分手信。
「因为再见到你也许就舍不得了,所以就用写信的方式来告别吧。
想必像你这样心思细腻的人,一定能猜到这封信的主题。
独步,我们分手吧。
你总是不愿意主动去了解关于我的事情,对自己的事情也总是遮遮掩掩,我们的距离很近,心却很遥远,这让我感觉很寂寞。
在这场感情里,我总感觉像是在唱独角戏,我知道其实我也有问题,我也有很多事情瞒着你,我希望你主动来关心我,可是我们好像都不是那种会主动走进对方内心的人。
虽然你很关心我的身体、照顾我的生活,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开心,但你真的很忙,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是想念你的时候实在太多了,对我的影响也已经让我无法负担了。
这也许是我的问题,我尝试着不那么想你,然后发现,我好像……也没有那么爱你了。」
写到这里的时候,艾丝琳顿了顿。
她这段时间状态非常差,经常做一些关于自己一个人、关于过去以及关于观音坂独步的噩梦。
她竭尽全力想要分清楚梦境和现实,但仍然时不时出现幻觉。
「从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起,我就感觉到,不知道为什么,你好像在抗拒着这段感情。
我能感受到你对我的付出,你总是在为了我的需求而妥协。
可是越是这样我越是感觉你并不爱我,你用物质上的、行动上的付出去弥补感情上的匮乏,无论我怎样指责你的错误,你全部都不会否定,为了我的需求而枉顾你自己的那些,这样很累吧。
可是这样的感情是平等的吗?
因为你其实不想让我知道你的想法吧,也不想让我知道你需要什么样的爱人,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获得你的爱呢?直到现在我依然感觉自己不够了解你。
……其实也已经没有必要说太多了,我们就到此为止吧。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不要再联系了。」
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用精致的信封包装起来,而只是简单用马克杯压住了这封信的一角。
艾丝琳将窗户打开给卧室通风,随后拖着为数不多的行李离开了这个家。
风吹起信的一角,发出哗啦的声音。信纸蜷缩起半截好像想逃离这张无人的书桌,但陶瓷制的情侣水杯战战兢兢发挥着镇纸的作用,直到收信人看到了它。
“我要离开新宿了,所以走之前想把这个送给你。”
最终还是放弃了闲聊的打算,艾丝琳把一直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掌心里是那个做工精致的绒盒。
观音坂独步沉默着没有动,只是注视着地面石材的花纹。
他能猜到这个盒子里是什么,但越是这样彰显着幸福的礼物,却越能反衬出他在过去对这段感情处理得多么失败。
因为害怕袒露自己的内心,就这样将一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人推开。
但是像我这样的人又凭什么能够得到艾丝琳的喜爱呢……
我从一开始就……
啊啊……都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
他合上眼睛,咬紧牙关。心中涌现的酸涩与疼痛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
这时候也许该说些什么,就像一开始跑出公司时所想的那样,无论怎样一定要挽留艾丝琳。
但他又犯了老毛病,陷入了自我厌弃的漩涡里,只是喃喃无声在心中自语着而什么都没有说。
艾丝琳的大脑同样是一片空白。
她递出了绒盒,观音坂独步没接,她也就一直维持着那样的姿势没有动。
今天的鸽子好像也知道他们没有带来食物,并未出现在这片小小的秘密基地里。
没有风,花朵没有在摇晃着,还有两个一动不动的人,工作日的下午,这里的一切都静悄悄的。
时间仿佛被无限的拉长、绷紧、战栗,最后溃败在一个简单的动作里。
观音坂独步将手放在了绒盒上,声音几不可闻。
“说不累的话肯定是骗人的,可是我不知道如果你知道了我的那些、不够高尚的、很普通的那些想法,你还会不会爱我……我很自卑,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爱我,因为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社畜,我总是很阴暗,我的想法也总是很卑劣,我对世界、对万事万物的意义充满怀疑。
“但是我一直爱着你,你对我来说是像太阳一样的存在,只有这一点,一直到现在,从来没有改变过。”
艾丝琳在喝酒时被伊弉冉一二三擦去的眼泪好像又有逃脱泪腺控制的迹象。
虽然早已预料到再次和观音坂独步见面后,自己一定会有极大的动摇,可此时此刻防线瓦解的速度还是远超艾丝琳想象。
观音坂独步还没有说出那句“可不可以重新开始”,她就已经有溃败的迹象了。
不行,绝对不可以。
仿佛再慢一秒钟就会失去所有离开的勇气。
艾丝琳仓促地站起,把绒盒塞进观音坂独步手里,什么都没有说,径直快步离开了。
观音坂独步注视着艾丝琳离开的方向,在原地坐了很久。
期间手机铃声响了,可他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察觉,任由手机倔强地响了很久,徒劳地传达着也许来自工作的紧急讯息。
哪怕世界毁灭了……反正也请假了。
一直到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他红色的头发上,下班的人们也渐渐路过了这个僻静的花坛,观音坂独步才眨了眨眼,慢慢打开了那份最后的礼物。
一枚红宝石指环。
这个……观音坂独步有印象,好像在某次做梦的时候,曾经梦见过艾丝琳拿着这枚戒指向他求婚。
梦里的戒指好像就和这个很像。
大概是在某次母亲催婚之后。
那时候他有想过要不要和艾丝琳提一下结婚的事情,但艾丝琳才22岁,比他小了7岁,观音坂独步觉得……也许艾丝琳喜欢他只是年少时的冲动,所以现在就用婚姻把她困死对她太不公平了。
本该想着,艾丝琳应该再经历一些别的感情,再做出步入婚姻这样事关终生的决定。
但内心的酸涩又让他踟蹰不前,他对艾丝琳同样有希求、同样有卑劣的独占欲,渴望艾丝琳穿上婚纱和他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
可是……
观音坂独步将戒指盒放进了口袋里,手指触碰到了那支小巧的催眠麦克风。
他回想起了那个玫红色长发,递给他这支催眠麦克风的,名叫无花果的女人。
她对自己说:
“既然获得了冠军,那就不要逃避你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