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答成长，成长回答梦想，梦想回答生活，生活回答你我的模样……”大学城旁的KTV里，四个男人瘫在沙发上鬼哭狼嚎，他们面前的果盘已经空了，路过的人纷纷露出嫌弃的眼神。服务生从门缝里侧头瞄了一眼，又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毕业季，这样的场景太多，他们见怪不怪。
“夏至，你真要回农村种地啊？咱都干了四年的农活还没干够啊。”贺正青拍了拍程夏至的肩膀。“要不你还是跟我去做电商运营，虽然专业不对口，但好歹是坐办公室，风吹不着雨淋不到。要是把店铺数据做好了，那还不是大把挣钱。”程夏至摇头。对于毕业之后的去向，他早就有了决定。
像他们这种农学本科生，想找到对口的工作，太难了。秋招春招都进行了一大圈，手里不过握了几个销售岗的offer。大二大三的暑假，他也尝试了一些实习岗位，每天朝九晚九，根本适应不了这种快节奏的工作。不仅要应付文山会海，还要维护和领导同事的关系，每天都在疲于奔命。
他的思绪飘到了他的故乡，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浮现在他眼前，那才是他施展抱负的地方。“正青，你先好好在那边干着，说不定以后，我还需要你帮忙。”贺正青只当他在说大话，笑嘻嘻地应下。他在心里琢磨着得和人事姐姐打好关系，等以后这小兄弟受不了种地的苦，想好好上班时再内推进公司。
回家时走的是盘山公路，程夏至提着两个28寸的行李箱和一个背包，从高铁到动车再到汽运站，一路气喘吁吁。不要怀疑农学学生的体力，程夏至就把大学四年所有的专业书都抗回了家，几十斤的家当可不是闹着玩的。汽运站的客车驶向盘山县，程夏至浑身放松地坐在靠窗的那边，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发呆。身边是那些进城打工或者摆摊的乡里乡亲，每到一站都有挑着扁担的农人上车。
程夏至的耳边不断传来老乡们的亲切乡音，絮絮叨叨地讨论着村里大大小小的事，鼻子里也时不时飘来一阵阵鸡鸭的体味，眼皮渐渐沉重，进入梦乡。
“到站了，都醒醒，下车了。”司机一声如释重负的吆喝，一下子就把一车里昏昏欲睡的人全部叫醒了。山路难开啊，不仅要注意对面开来的车，还得注意突然窜出来的动物。上次公司老杨开车回家的时候，就压死了一只跑丢的山羊，幸好村里人也没计较，不然一闹就得贴几百块钱进去，几天车就白跑了。
乘客陆陆续续提着大包小包下了车，程夏至挤不过这些大叔大妈，只好缀在最后下了车门。刚下车，就看见他爹程兴业等在站牌下面，身后还有一辆电动三轮车。“爸，您怎么没说一声就来接我了，我原来打算在这搭个车回去的。”程兴业一边把东西往车上搬，一边道：“哪用得着那么麻烦，还特意跑这来搭个车，我直接把车开过来，不是方便得多。”
程家虽说不算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算村里殷实人家。不过村里人一贯节俭，见不得浪费钱的事。程兴业作为启祥村的村长，平时不仅忙着村务，还包了十多亩的林地种黄桃树。虽说累点苦点，但一年下来也能赚个七八万。他老妈晏芸在门口开了一块菜地，又圈了屋后一块地养鸡，这样家里一年到头都有新鲜蔬菜和鸡蛋吃。程夏至记得他青春期那几年长得很快，几乎隔一天就要喝一次鸡汤。现在他能长这么高，也得感谢他老娘隔一天就杀一只鸡给他吃。
电动三轮在山路间稳稳行驶，没一会儿就到家了。还没走进大门，程夏至就闻到了葱花鸡汤的香味。这香味勾起他肚子里的蛔虫，他饿得狠了，顾不上形象，大步迈进家门，和正在厨房里忙碌的母亲拥抱：“妈，我回来了。”“诶。”母亲紧紧抱住自己高挑的儿子，一肚子的话，都化作了一声应和。晏芸早就准备好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起来。
“你于婶家秋生也回来了。”于婶家？程夏至一脸懵。晏母见状，连忙解释：“就是开小卖部的于婶家呀，你小时候，我要下地，就把你放他们家。于婶在柜台做生意，秋生就铺块毯子在地上，陪你一玩就是一下午...”
十几年前的回忆对程夏至来说已经有些模糊了，随着母亲的讲述，他依稀想起那个面目模糊的小少年。为了求学，他从初中起就离开村庄，在县里最好的中学读书。后来高考，他考到了外省的重点院校，学农业。兜兜转转，已经十年过去了。
听母亲说，于秋生没考上大学，直接去市里一家餐厅打工了。从切菜小工开始，到掌勺大厨。他的父亲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他本想将母亲接到市里享福，可母亲执意不离开她从小生活的村庄，于是他和餐厅提了离职，打算回村发展。
程夏至心里一喜。他还以为回村以后只能当中老年妇女之友了，原来还是有年轻人留在村里的嘛。吃完饭，程夏至主动陪母亲洗涮碗筷，和母亲聊起家常：“我爹呢？”“你爹啊，刚才吃了晚饭去桃园里看桃子去了。”
晏母笑了笑：“前阵子下雨多，你爹说桃子长得好，今年肯定能有个好收成”。六月底的桃子已经挂果了，再过不久就可以吃了。程老爹确实是个能干的。这么大一块果园，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程夏至朝果园走去，看着果园外围的围栏，心念一动：这园子里不养点鸡鸭鹅什么的，岂不是浪费了？
外地已经有林下养鸡的成功模式了。鸡可以吃桃林里的害虫，鸡粪又成了桃树的肥料，让桃子长得更大更甜。养出来的鸡是真正的走地鸡，年底要是还能剩点鸡蛋，那就是一笔额外收入了。他这么想着，立刻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亲。
程老爹犹豫了一下：买鸡仔的钱倒还好说，只是这鸡棚、围栏不弄结实了，鸡仔跑了可就没地找去了。于是父子俩商量着把这件事交给工人去做。材料就在村里买，村里以前就是做竹编、篾匠活的地方，做出来的围栏、鸡棚又结实又便宜。父子俩大半夜也没睡，把做好的图纸拿给工人看了一遍。工人也乐意做这种活。三天后，桃林里的鸡棚、围栏已经做好一大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