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七月最近真的有点忙,连续两天忙到半夜才回家,所以和宋长生说的那些话也没有夸大,是真的。
自从宋长生离开新疆之后,他就开始有事做了,公司最近在接洽一个新供应商,预计给旗下新疆的旅行社配置无人机,按照业务线和功能需求进行配置,算下来差不多两百多架的需求。
按理说这事不至于要他出面,但那家企业的风头正盛,也是新合作商,楼七月必须得亲自商谈以示诚意,而对于正事他也向来不含糊。
有个洽谈会议在三个小时之后,助理已经嗖嗖嗖给他发了接下来一礼拜的工作计划,楼七月一边头疼,一边也得老实处理相关文件。
谁说富二代过得好的,就算他跑那么远,该做的也还得做。
电脑敲得啪啪响,他计划一个小时后去公司,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来,楼七月接起电话,是他的父亲楼青山打过来的。
楼青山还不到五十岁,上世纪就踏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大赚了一笔,又极具眼光地转型做了旅游业,几十年的打拼,已经算是华国旅游业的龙头私企之一了,实在是令人艳羡。但他就楼七月这么一个儿子,还没来得及把人昭告天下地扶持起来,他一跑就是新疆,不出来了。
虽然楼七月隔一段时间就会联系他,但楼青山仍旧不理解这个儿子为什么宁愿到新疆这么远的地方去,也不愿意跟在自己身边做事。
电话一接通,楼青山就说:“我听说纵飞科技的人已经去你那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订单谈下来?”
闻言,楼七月笑道:“这怎么回事儿啊,爸,这么一笔小生意还能传到你耳朵里。”
这不过是个打电话的借口,楼青山“哼”了一声:“你有什么事儿不能传到我耳朵里?你表姐跟我说你这半年都很少来公司,你要是没事儿就赶紧给我回来,那边的分公司运转已经很成熟了,你回来,我再派一个人过去。我这么大年纪了,你不回来跟着我,让我嘿咻嘿咻给你干着吗?”
楼七月断然拒绝,他背靠着椅子,对着他爸懒洋洋道:“爸,我不是早跟您说了,我不是意气用事来这里的,我对这里有多少感情您也知道。再说了,您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都丢给我您能放心?更何况表姐不是能力卓越,她才是您的左膀右臂,我都听您的负责分公司了,您别再揪着我不放了嘛。”
他干脆把电脑一盖,给自己倒了杯水:“您把我调回去,再派一个人过来,资源调动来去,除了浪费时间,并没有别的效益增长,以您专业资本家的角度来看多不划算。就算我跟在您身边,和我待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差别。”
楼七月话里话外都不想回去,楼青山极其不满意:“你毕业那年不听我的安排出国,毅然决然要去入伍,我没拦着你,对不对?你退伍回来,说要去新疆,我是不是也退了一步?但这都多久了,你再散心是不是也该散够了!”
“我这儿有的是事情等着你做,你真想把你表姐给累蒙吗?你都成年多久了,这些责任还要我一句一句跟你说明吗?!”
楼青山越说越生气,越发觉得自己这么大年纪,亲生儿子还不在身边,简直令人心酸可怜,活脱脱一个“留守老人”,于是他的嗓门越来越大。
这边的楼七月把手机拿远了,等那边的亲爹骂骂咧咧说完了,这才出其不意问道:“爸,在您眼里,您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或者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好端端的问这个……”电话那头的楼青山正骂得起劲,把西装外套一脱,干脆坐在这胡桃木的高端办公桌上,还没再说就突然一梗。
楼七月无奈地说:“爸,我是认真的在问您。”
楼青山道:“哼,我跟你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一直对你寄予厚望,后来你不务正业地说什么要搞乐队、玩骑行,你妈宠你,任由你去,后来甚至天南海北弄那些极限运动,我也没多说什么。”
“……你妈走的那一年,我想送你出国,你不去,我以为你在跟我闹脾气,没想到你说走就走,去当了兵,但回来之后也变得沉稳,看着也像那家人了,”楼青山说到这里,其实有些鼻酸,为妻子的离世,也为儿子的长大,但他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大公司的老总,他自认为要有威严,决不能在孩子面前哭,干脆粗着嗓子,“学习上,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事业上,光荣入伍,保家卫国,也算光宗耀祖,其实我一直为你骄傲。你爸我也不是老顽将,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也应该理解我的苦心,我当父亲的还能害你不成。”
楼七月也沉默了,半晌,说:“爸,我……”
楼青山打断了他:“我现在也不逼着你就出国深造,但我希望你回来,到我身边来,我给你铺好了路。”楼青山的心思和全天下的父母一样,望子成龙,他当然了解自己的儿子,有主见,有能力,更有足够的魄力,不然也不可能毅然决然就去当了两年兵。
妻子走后,楼青山就和儿子没有那么亲近了,但两人并不是剑拔弩张的关系,尤其近几年年纪大了,他作为父亲也越发地希望儿子能在自己的身边,希望能亲手教他很多东西,想要为他铺好往后的每一条路。
楼青山说:“你妈还在的时候,我跟她聊过,她说不要求你做人多么优秀,但要有足够的能力好好生活,将来成家立业……”说到这儿,他还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如果能早点抱上孙子,百年后我也能无愧于心地去见你妈了吧。”
楼家父子没有什么大矛盾,妻子的去世也是因为急病没抢救过来,不是技术落后,是那个病太过凶险,很多话都没来得及交代,这或许比缺钱还让人遗憾。
楼母是在楼七月毕业那年的二月份去世的,那段时间楼家人都处在一种极度低沉悲痛的氛围中,一向吊儿郎当、阳光开朗的楼七月也在母亲去世之后变得冰冷寡言。
完成学业毕业后,楼青山就想把儿子送出国,他认为这是妻子希望看到的,孩子多学点东西,将来无论是创业还是接手他的位置,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楼七月却不想离开。
父子之间为此爆发过冲突,但那时楼青山非常固执,他一边要处理公司的事情,一边还要忍受失去挚爱的悲痛来平衡家庭的关系,于是宁愿把儿子送出去,也不想继续面对。
后来楼七月选择了入伍。
对此,楼青山也没什么可说的,楼七月也会按时打电话回家,该说的话,该聊的,其实两人也都聊开了,只是楼青山确实还没能深入地了解楼七月内心到底想着什么。
退伍回来之后,楼七月比他想象中的要更为成熟稳重,他也放平了心态,以为一切就将走上正轨,结果没想到楼七月坚持要去新疆。
父辈的经验,或许也却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适用在儿子的身上。
楼七月是个非常通透的人,在如今一切都很快的时代,他能接触到的东西更多更丰富,他也足够聪明地能取其精华弃其糟粕,楼青山的想法他也能明白,他说:“爸,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是一直走到现在,我都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我该担的责任,我也会担,您看我现在在新疆,不是也平衡得很好吗?妈妈是希望我健康平安,而不是要求我一定要接替您的公司,对您言听计从。我是您的儿子,但我也是我自己,如果妈妈还在的话,她也会无条件支持我的每一个选择吧。”
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就在楼七月以为他爸要把他臭骂一顿的时候,楼青山最终说:“行了,别的我不管,今年你老子生日,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楼七月乐了,他低估他爸的开明程度了,毕竟是这么大公司的老总啊,于是他哄道:“我保证,每年都陪您过生日。”
“嘟”地一声,电话就被挂了,但楼七月知道他爸就是不好意思,他会心一笑,然后收拾东西去浴室洗澡了。
水声淅淅沥沥地响起,忽大忽小,但里面的男人嘴里一直哼着歌,听着心情很不错,突然,楼七月大喝一声,“操!我知道他为什么说我什么都不明白了!”
里面的水流声愈来愈大,男人很快冲洗完出来了,他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边踩着拖鞋从浴室里走出来,地毯吸收不完全,留下一溜水痕。
镜子前,男人光裸着上半身,一身结实的肌肉,宽肩窄腰,身材比例极好,从他精悍的腹肌也能看出来,退伍这半年楼七月极其自律,否则早就长膘了。
他在全身镜前照来照去,对自己的雄性资本异常满意,然后回头看了眼手机:
“宋、长、生。”
半个小时后。
楼七月出了小区,坐上了车,他身上是一套价格不菲的西装,配着他那张生人勿近的脸,整个人看着极其贵气难惹。
开车的是楼青山送来的助理马生财,英文名Frank,他是正儿八经名牌大学高材生,一表人才,能力出众,最终凭借楼七月极其神经的发言,“这名字不错”,从一众应届生里脱颖而出,跟着楼七月来了新疆。
马生财才刚到楼下等了五分钟,楼七月就准时上来了,跟着一个极其自律的领导,好处就是不会有很多时间耽误在路上,楼七月对他说:“阿财,走吧。”
“……小楼总,请叫我弗兰克。”
楼七月严肃道:“嗯,下次吧阿财,不是说很急,走不走?”
……
福州的天气一直很好,除了太热。
除了回去的第一晚睡得不太好,宋长生的睡眠质量一直很高,日常就是七点过起床,洗漱完,还要去晨跑,回来再吃早饭。
这天一早,宋长生带着东西去了图书馆,他回来这四天,每天都去医院陪着方敬之,连续去了三天的医院,方敬之有些受不了这种被所有人关注着的感觉,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人在,都不允许他离开病房,宋长生也就是能推着轮椅让他下楼晒晒太阳。
“小生,你放心,舅舅我自己就是骨科医生,我心里能没数吗……”
“哎最近有新电影,医院好多小护士都去看,小生你带小珂去看吧……”
“年轻人要找点事情做,围着我做什么,明天别来了!”
方敬之忙了几十年,习惯不了这种躺着不能动的日子,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他也算是明白了他的患者们总是闲不住的原因。
不过方敬之更多的还是不好意思,正是壮年,他天天躺在床上被人照顾着,医院里都是认识的同事,那天要不是柳梅兰坚持,方敬之甚至不好意思到自己的医院住:
被比自己年纪还大的人推倒了,住的医院里还都是同事,他可真受不了。
一言概之,就是臊得慌。
宋长生也拗不过,还是柳梅兰跟他说不用太担心,她会看着的,让宋长生回去休息两天。
宋长生想着下午要去图书馆,干脆早早出了门,找了家常吃的山东手工水饺当午饭,等他到图书馆的时候,刚好一点过。
虽然是周中,但正值暑假,小孩子也多,上了二楼,宋长生才在角落里找到一个空位。
他将这段时间拍摄的照片、视频做了精简,删除了多的,还有这段时间的见、识都写进了文稿里。
语音主播只是宋长生的副业,运气好外加有人帮衬,他的流量比很多新人都要好的多,因此这两年才积累了不少的粉丝,倒是有娱乐公司想要签他,如果能进大公司的语音厅组团营业,或许收入会更可观,但宋长生受不了这种被约束的合同,都礼貌拒绝了。
他直播的初衷是和别人分享,能有收入也是意料之外,每次开播也有些粉丝打赏,除去平台分成,他拿到的也算不少了。
分享了一些照片在社交平台上,宋长生就专注进电脑里了,等五点过,他离开图书馆的时候,才发现手机里有人在找他。
群名叫“齐得隆咚墙”,是他们大学的宿舍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