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路的疲惫劲又上来了,守荷使劲眨眨眼,抹了一把困倦至极的泪水。没管兄长急着赶人,也没闲心想吴月珩留下三言两语抬脚就走了。
还说这次也住自己隔壁院呢。骗人。
“明日宫中有个宴会,是典礼犒劳朝中大臣,你进京的事,宫中已经知晓,你同我一起去。记得打扮得更英气些,先去休息,我已经跟府衙告了俊,明天再和你一说。”
大哥这次怎么痛快放人?以往不管什么时候,哪怕路上闲逛碰到了,大哥总要唠唠叨叨。但是刚刚在月珩面前和自己表现得又亲呢。
瞌睡来了,守荷迷迷糊糊地跟着管家到了自己的住处。
半夜,皓月当空。守荷从梦中惊醒,眼睛睁圆,扫视周围。
太亮了,窗外的月色没有任何遮挡。
守荷住进了这栋宅子湖心小岛的明月楼。农历十六,月色皎洁莹润,清晖遍洒人间,明月楼是府内视野最好的观景楼。
没有任何遮挡。
守荷的睡眠很好,只要灯光一暗,坐在椅子上也能睡着。不挑地方,只挑光线。
守荷被灯光照得睡不安稳,脑袋却慢慢清醒了。
归京第一天,摸不清局面。和二位表兄沟通好暗号,三日后碰面,这事先不急。月珩是下午自己告辞的,大哥……没怎么和自己说话,小时候长兄最喜欢逗我了,却只让管家带着我到了明月楼。
管家领着她,弯弯折折的小道,更像是江南风格。有人撑竹篙,一叶小舟送守荷到了这里。
躺下去之前,她对管家说,自己喜欢开阔的地方。这里位置极高,窗户打开,月光透进来,方圆数十米净收眼底。
管家们都有自己的信息来源。西蜀王府的管家不仅是管理家宅,他们也不会一直待在某一地。年终时,会回西蜀王府述职。
何况,幼年自己曾经随母亲进京探望母亲的娘家,他应该见过自己的,怎么今天浑然不知的样子。
上一世……家中得益于蜀中势力,斩杀陈帝,父亲登基后,自己是千娇万宠的公主,长兄登基后,自己是位高权重的长公主。天下一统前,李守荷一直固守西蜀。父兄把握生杀大权后,李守荷富贵荣华享受到十九岁的夏庆日,于庆典前夜被刺杀,再醒来,一夜却回到了蜀中旧王府,回到了五年前。
如今自己在西蜀王府住了一年,陈朝还有两年就要乱了。
全部都不一样了。
守荷躺在床上,只把眼睛睁开,手脚没有动一分一毫,呼吸也还在模仿睡觉时的节奏。有人在门外。
守荷会武功,不在二位兄长之下。除了父亲、母亲和二位兄长,这四个血缘亲人,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武功是四位亲人,偷偷教的。
对外,她依然是拿着竹扇,四处闲游、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
这是明月楼的最高层,房梁上刻着精致的莲花,隐隐萦绕寺庙中的淡淡檀香。
这楼应该有年头了,哪怕特意放轻脚步,也会有些微声响。守荷闭上了眼睛,回想这十几天赶路的历程。
温热,携一股暗香。
额头被人抚了上来。茶社歇脚时,吹着,风睡沉了,该是那个时候着的凉。
怎么进京以后,这么容易入梦?
来人又给守荷掖了掖被角,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守荷静静地感受围绕明月楼的水流声,至于这个人是谁?没有关系,挑在这样一个夜深人静,众人歇息的时段,脚步轻盈,武功不低,只是探了探我的额头。
没有生命之忧,短时间内也不会对我动手,没有下毒,没有翻我的衣物,只是确认了我的安全,可能是真正的大哥。
可能是冲着我来的,更有可能是冲着西蜀王府和顺亲王府。
吴月珩在蜀中王府里待了三年,在军营中日夜训练了三年,京中人人都知道李吴两家交情匪浅。
此次入京前,父亲嘱咐我家中人身份特殊,寻常不可轻易入京,我尚未成年,也无功名在身,干脆当着众人的面,脱离被其他势力安置在蜀地多年的眼线。
我们在途中并没有多停留,只和几方占据蜀地的势力打了招呼,此次出行,并不低调,分开走的形式,甚至有几分故作低调的高调。
到底是谁在我们来之前就偷换了信息?
兄长怎么有些怪怪的?
吴月珩,为什么要第一时间离开?
明天的宫宴上,假大哥要干什么?
守荷干脆睡了过去,明日愁来明日愁。真假管家、真假大哥,还有走散的同伴,明天要去赴的宫宴……千头万绪,就让它们在梦里纠缠吧。
天光大亮,宴会在傍晚时分。吴月珩守在守荷的床头,神色淡淡。
“你今天也去宫里吗?”守荷醒了,并不起身,明月楼的侍女在门外候着。
“我也去,你先洗漱。”月珩嘴角挂着笑,“我一早就来了,怎么睡这么久?”
“不知道,进了京就一直犯困,表哥们如何了?”守荷仍然不动,身体保持一个姿势,有些僵硬。屋外有人,两人说话都模模糊糊的。
“他们挺好的,就是有点想你了,挂念你的风寒。”吴月珩收到了他们的信号,转述给守荷,四人分别时,表兄们还不知道自己染了风寒,该是他俩隐在暗处,不好出面。此刻性命该是无忧的。
到底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顺亲王府的公子隐晦谈话,让西蜀悍将家的两位公子不敢轻易暴露行踪,包括此刻,明明身处家中,却要步步小心的守荷。
早在父亲提出让自己脱身进京之前,京中形势就已经严峻了。
守荷没有让旁人打理自己的习惯,从小都是母亲贴身照顾,没有任何外人看过自己的真实性别。明月楼里的侍女只是送来了洗漱用品和赴宴的新衣。
衣服十分合体,但即便是出席宫宴,也有些许华丽惹眼。蓝衣少年,竟像日光下流光溢彩的孔雀,守荷欲言又止,几番咽下心中所想。
大哥此刻还没有现身,换了一身新衣的守荷,领着吴月珩先到了大厅,听到了一阵谈笑声。
“五皇子此言差矣,我这弟弟家中待他如珠似玉,我做大哥的本不该自卖自夸,可是不说是西蜀,就是京城中,也少有和我小弟一样颜色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