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骸洞内,时间仿佛被镇渊石心沉重而规律的搏动所凝固。暗金色的纹路在巨大的暗红晶石心脏表面缓缓流淌,每一次搏动都扩散开一圈柔和的光晕,将洞内森然的死气与骸骨映照出一种奇异的、带着神圣感的静谧。
黎雄和量无声并排躺在冰冷的巨兽骸骨上,昏迷不醒。
黎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强行抽取本命元气的反噬让他如同被抽干了精气,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疲惫与深藏的痛楚。即使在昏迷中,他的手指也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仿佛想抓住什么失落的珍宝。
量无声的状态相对好些。眉心灵珠印记中,那混沌的灰芒在石心余波的滋养和黎雄渡入的本源之力稳固下,已不再闪烁不定,而是形成了一种内敛、稳定的漩涡状光晕,缓缓流转,修复着她残破的躯体。左臂裸露的紫骨上,暗金色的纹路也沉寂下来,不再散发凶戾之气,只余下深沉内敛的暗紫色光泽,如同某种古老的金属。
不知过了多久,量无声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意识回归的瞬间,全身的剧痛也随之清晰,尤其是后背和右肩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更让她心悸的,是体内那股陌生又强大的力量——混沌灰芒。它如同温顺却深不可测的河流,在经脉中自行流转,所过之处,带来阵阵清凉的修复感,同时也蕴含着一种让她自己都感到凛然的磅礴。
她艰难地侧过头,看到了身旁昏迷的黎雄。他毫无防备、气息奄奄的模样,与平日里那个威严、深沉、算无遗策的师兄判若两人。陈玉祈的守护、黎雄最后的坦白、合力引动石心的画面在脑海中纷至沓来。
恨吗?怨吗?
依旧有。为了王雨师姐,为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也为了自己这些年被蒙在鼓里、如同棋子般的人生。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带着苦涩的理解,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他亲手将爱人推入深渊,又背负着骂名抚养仇人之女,只为阻止一场灭世之劫。这份隐忍与牺牲的代价,太过惨烈。
她挣扎着坐起,体内灰芒流转,让她恢复了些许力气。她看着黎雄苍白憔悴的脸,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伸出相对完好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他的脉搏上。脉象虚浮微弱,元气大损,但根基尚在,性命无虞。她轻轻松了口气。
目光转向那颗依旧缓慢搏动的镇渊石心。石心深处,那点代表着侄儿最后本源的绿色光点,正被温柔的暗金光芒包裹着,散发着宁静平和的微光。这微弱的光芒,像黑暗中唯一的星火,给了她一丝慰藉和继续前行的力量。
“师兄…”她低低唤了一声,声音沙哑,“你…也要撑住。”
就在这时!
“噗…咳咳咳…” 黎雄猛地咳出一口淤血,悠悠转醒。他眼神先是迷茫,随即迅速聚焦,第一时间看向量无声,见她无恙,眼中闪过一丝释然,随即又被剧烈的咳嗽取代。
“无…无声…”他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你…没事就好…石心…绿光…”
“暂时镇压了核心,绿光也被石心守护着。”量无声言简意赅地回答,递过一个从破碎衣襟里找到的、还算干净的水囊,“先喝点水。”
黎雄艰难地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喘息稍定。他看着量无声眉宇间稳定的灰芒和那只异化的紫骨左臂,眼神复杂:“你的力量…融合了?感觉如何?”
“很陌生,很强大,暂时可控。”量无声收回水囊,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你的伤?”
“死不了,但本命元气大损,需要静养。”黎雄苦笑,尝试运转内力,却引来一阵钻心刺痛,让他脸色更白了几分。他看向石心,目光深邃:“镇渊石心只是暂时压制了核心,并未根除。核心的反扑…随时可能再来。我们必须尽快恢复,找到彻底解决的办法。”
他顿了顿,看向量无声,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坦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无声…我知道,过去的欺骗与隐瞒,让你我之间隔阂深重。王雨和孩子的事…是我此生无法弥补的痛与罪。我不求你原谅,只希望…在对抗这灭世之劫的道路上,你能…信我一次。我们…是最后的希望了。”
量无声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石心深处那点绿光,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虚弱却眼神坚定的师兄。恨意与怨怼并未消失,但被更庞大的责任和那点绿光的希望所挤压。良久,她才低声道:“先离开这里。养伤。其他的…以后再说。” 这已是她此刻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回应。
黎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也明白不能强求,点了点头:“好。先离开。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互相搀扶着,艰难地站起。黎雄几乎将大半重量都倚在量无声身上,君子剑成了拐杖。量无声则调动着体内的灰芒,支撑着两人的重量,紫骨左臂垂在身侧,散发着冰冷的光泽。
他们踉跄着走向尸骸洞的入口。那层暗红色的光幕依旧存在,但此刻在量无声的灰芒气息和黎雄残留的微弱气息下,似乎不再那么排斥,只是泛起细微的涟漪。
就在两人即将穿过光幕的刹那——
异变突生!
尸骸洞深处,镇渊石心搏动的节奏,毫无征兆地…加快了一瞬!
与此同时,洞内那弥漫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暗,突然如同退潮般,向洞壁两侧收缩、凝聚!在量无声和黎雄惊愕的目光中,一条由纯粹阴影构成的、仅容一人通行的“道路”,无声无息地在骸骨地面上铺展开来,直指溶洞幽暗的未知深处!
阴影道路的尽头,一点微弱的、幽蓝色的灯火,如同鬼魅之眼,静静地悬浮在黑暗中。灯火旁,隐约勾勒出一道极其模糊、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阴影中的身影轮廓。
一个非男非女、带着奇异回响、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声音,在寂静的尸骸洞内幽幽响起:
“灵珠新主…镇渊归寂…前路已开…”
“循灯而来…汝之疑惑…汝之归途…尽在…”
“…‘影渊墟’…”
话音未落,那幽□□火轻轻摇曳了一下,如同指引。而那条阴影铺就的道路,则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既冰冷死寂又蕴含着某种古老奥秘的气息。
黎雄和量无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凝重。
镇渊石心为何突然异动?这诡异的阴影道路和幽□□火是什么?影渊墟…又是什么地方?这声音的主人…是敌是友?
刚刚才从深渊核心的威胁中暂时脱身,一个更加神秘、更加莫测的“指引”又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前路,似乎并未变得清晰,反而笼罩上了更深的迷雾。
“去吗?”黎雄的声音带着凝重与询问,看向量无声。此刻的他,元气大伤,几乎失去战力,决策权无形中交到了拥有新生力量的量无声手中。
量无声看着那条阴影道路尽头的幽□□火,感受着体内灰芒那似乎被引动而微微活跃的共鸣,又想到石心中守护的绿光、陈玉祈的牺牲、宋奇的执念…以及那远未解决的深渊核心。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搀扶黎雄的手,紫骨左臂在阴影映衬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去看看。”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无论是什么,总比坐以待毙强。”
两人不再犹豫,相互扶持着,踏上了那条由纯粹阴影铺就的、通往未知“影渊墟”的神秘道路。幽蓝的灯火在前方静静摇曳,如同深渊之眼,注视着他们的每一步。尸骸洞的巨大石心在他们身后,搏动声似乎又恢复了缓慢的节奏,只是那暗金色的纹路,仿佛比之前更加深邃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