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来现场的诸伏警视很可靠地安抚了旅店中其他旅客慌张的心。
丈夫不情不愿地出门,走之前说着自己会很快回来——而大力小葵抱着他的腿,即使被拖到门口也不愿意放开。对孩子没有办法的他只能把这孩子也带上。
“我会负责把她哄睡的。”
降谷道。他是信守承诺的男人,果然,出去了一个小时,在案子结束后,带着昏昏欲睡的女儿回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只中年狗变得有些没有安全感。小葵还是要睡在两个人中间的被褥里,他却从后面、磨磨蹭蹭地钻进你那暖和的被子里,抱着你,把头埋进了你的颈窝。
“怎么了?”
“……遇到了hiro的哥哥。”降谷道,其实这算是高兴的事,然而中年人忧愁是莫名其妙的,“然后发现,现在高明哥的年纪、已经可以当hiro的爸爸。”
“发现自己老了,是吗?”
“嗯。”
降谷蹭了蹭,他的声音很低:“他们很年轻、我却老成了这幅样子,看起来岂不是很不像话嘛……明明是同期……”
“是啊。”
侧过头,用脸颊贴着他的头顶:“你老了。”
“对你也已经失去魅力了吧?”
“这是什么话呢,”你抬手,想要拍拍他的脑袋,却被他抓住了手,从手背的方向将粗了一圈的手指插进,扣住了,“你的魅力早在结婚后就没有了。”
“是我不爱听的玩笑呢。”
不愿意承认事实的降谷先生如此道。
“不。”
很残酷地戳穿了,反正这里也只有你们和睡着的女儿:“是事实啊。”
他又生气起来,掀开了被子。
“去浴室,”这只生气的老狗说着,一点风情也没有,将你像扛麻袋一样扛到肩上,搬进去,只是走之前,从柜台上扫码购买了橡胶雨伞圈,只是他不死心,又问了,“……真的在结婚后就完全没有魅力了吗?”
“真的啊。”
“是什么原因?”
“每天都看见同一张脸的话,再帅也会失去兴趣吧……虽然一直说你是狗,但是也不要真的变成老年犬那样咬好吗……”
“哼。”
第二天早上,门被那群年轻的孩子敲响了。
不,准确来说并不是敲响,而是用嘴巴发出“咚咚”的声音。这家旅馆是老式建筑,家庭房这边用的还是推拉的纸门。在他们刚刚到门口的时候,你就醒了。
“睡醒了吗——”萩原在门外喊着,“福子——”
怀里的丈夫皱起眉,把脑袋埋进了你的胸口。小葵“哇啦”“哇呀”地翻身,扯着爸爸的头发,希望他赶紧起来给自己泡奶粉。在多方压力下,可怜的老人不得不睁开眼。
“吵死了。”
他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但是再怎么烦躁,也是个要给女儿泡奶粉、换尿布的孩子爸爸。
…………
因为昨天晚上已经泡过了温泉,所以今天的行程是在附近的地方走走看看。山间的小路修整得十分雅致,睁着眼睛的孩子对飘落的干枯树叶很感兴趣,她被最喜欢的诸伏叔叔抱着,慢慢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四处乱看、乱抓。
“福子。”
前面的人稍稍拉开一段距离后,诸伏喊了你的名字。
“嗯?”
“……可以跟你说吗?”他很犹豫,既不想要打扰你,又觉得这件事只能问你,“关于我的一点私事……嗯,只是一点私事,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听、也是可以的……”
你愣了下,随即笑起来:“信得过我的话,就请说吧。”
“……真的可以说吗?”
他还是在犹豫。
可能是昨天下过雨,路边草叶上滴着水,鞋边很快就湿了、沾上一点点泥巴。小葵想去抓叶子,却被景光叔叔抓住了小手,生了一下气,很快又消,然后被掉下来的水滴吓一跳。
“zero老了,”诸伏组织着语言,他的思绪很乱,那种突如其来的忧郁袭击了他,昨夜的他大概没睡好觉,“他和我印象里的zero、很像,但是已经不一样了……我明白这点的,毕竟十几年、不,二十年过去了,人总是会不一样的。”
“嗯。”
“但是……”
他停了一瞬,语气低落了下去:“高明哥也变老了。”
“昨天晚上和高明哥见面的时候,他旁边的后辈们都以为我是高明哥的儿子,”这只沮丧的大猫说着,“高明哥的头发白了,脸上也有皱纹,光是看起来就已经是个非常合格的警视了……我那时候、突然发现,我好像已经不是诸伏景光了……”
“……因为所有人都变了。”
他最终道,柔顺的黑褐色头发被孩子抓得乱乱的。
听到这些话的你笑了笑,看向了前面的男孩子们,他们已经发现了你们的落后,却还是保持着一段距离,给你们两个、不,三个,留下空间。于是,你问了:
“景光君知道我们两个是怎么取孩子名字的吗?”
“小葵吗?”他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这个、我没太了解,不过应该是花了很多时间取出来的吧……”
“不是小葵。”
你摇了摇头:“是第一个孩子……我们家里已经很久没提过那孩子的事了,所以现在,那两个人还不知道,不过知道了肯定也会嚷嚷着吃醋了、不公平什么的。”
“……什么?”
他稍微有了猜测,瞪大了眼睛。
“那孩子,名字里也有着hiro这个发音,”你说,从旁边摘下了一片树叶,它湿漉漉的,昨夜的雨水沾染在你的指尖,“我们结婚之后,他就一直对我讲着你们五个人的故事……不过更多的,大概还是你们两个的事。”
“在第一个孩子到来的时候,我擅自用了这个称呼,你猜他是什么样的反应?”
诸伏没大胆去猜:“他很感动吧。”
“没有这回事。”你看着前面那群人的背影,说了下去,“恰恰相反,他很生气,我们从来没吵过那么凶的架。”
“……”
“他希望你是你,不想要任何人代替你,就算你真的死了,他也认为你还活着,因此,对用自己孩子名字来缅怀你这种事,他只会觉得这是对你的冒犯。”
“可是……”
“他昨天问我,他是不是老了。”你又说,“我跟他说,对——但是老了,并不代表他就不再是他了,而且,只用衰老这件事,就能换来你们的复活,那他宁可再老一点、掉光牙齿也能接受。”
诸伏不再说话了,他抱着小葵走完了这条山路。
而回到旅馆的时候,大家都看见那辆红色的雪佛兰停在门口的停车场,诸伏警视坐在上面、戴上眼镜看书,像是在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