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想说什么？”舞池中央，兰顿垂眸觑着黎蒙的脸色，笑着问道。
舞池内舞者寥寥。
三分钟前，兰顿犹如斗胜雄鸡般昂首挺胸款款而来，小心引导着黎蒙前往乐队前方。
看见的人无不啧啧称奇，想不到自己竟有如此眼福。
要知道三个月前的兰顿还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宛如兰顿集团养在深闺的吉祥物，连他自己的董秘想找他都得费点儿劲。
岂料今日居然一反常态。
但此刻的黎蒙无心回答对方的问题。
不知为何，上一曲还尽兴退场的人们此刻完全没有再舞一曲的意思，纷纷一脸哦吼饶有兴味地围绕着舞池。
当然，这些人里不包括查尔斯，查尔斯现在正蹲在某个角落画圈圈。
兰顿很不满意，黎蒙的眼神左看右看，就是不往他这里看。
下一秒，抚在黎蒙背脊的左手略微用力，将两人间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公分。
但黎蒙灵巧的眼神仍然固执地四处乱瞟，终于余光在人群中瞥见了常枫，登时眼睛抽筋般冲常枫眨起了眼。
谭菲菲疑惑地问：“他是眼睛抽筋了在向你求助吗？”
常枫咧嘴嘿嘿一笑：“此言差矣，他只是以眼睛抽筋的方式来向我求助而已。”
谭菲菲：“……”
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谭菲菲已经飞速认清形势，确认黎蒙上次没有撒谎，他和兰顿确实好着呢。
不然怎么又给开小灶又说悄悄话，还为了爱人与父亲横眉冷对……
随即谭女士如是道：
“为什么？你又不能替他去跳，如果你表示出这个意思的话，兰顿估计会立刻叫保安把你扫地出门。”
常枫再次摇头，表示你对黎蒙的了解还是太浅薄了。
如何避免丢脸呢？
如果舞池内只有黎蒙一个人的话，那么他的所有动作都会被无限放大，而如果人多了，那就不一样了。
所谓浑水摸鱼，当然要先把水搅浑。
常枫不为所动，小声跟谭菲菲解释后，缓缓冲黎蒙伸出五根手指头。
黎蒙睁大双眼，坚强地跟他讨价还价，以OK的手势比了个三。
兰顿将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蹙眉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加密语言？”
黎蒙咬牙嘟囔：“他想开店，让我投五十万。”
兰顿若有所思：“所以你的意思是……同意了？”
黎蒙大惊：“开什么玩笑，当然没有！”
误会的不止兰顿一个，常枫也惊奇地睁大双眼，再次挥了挥摊开的手掌向黎蒙确认。
黎蒙反应过来是自己刚才的手势引人误会，立刻将OK改成了4，常枫看过后登时虎躯一震。
“走吧走吧走吧，再不走要变成三了。”
说完便拉着谭菲菲冲进舞池。
谭女士还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三四五，但她知道无论是什么，都和自己没关系。
遂勃然怒道：“你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带上我干嘛？难道四里面有我的二？”
常枫右手虚虚搭在谭菲菲裸露的后背上，掌心只在两人动作时轻轻肌肤相贴，随后便飞速移开保持距离。
比起常枫的动作，他说出的话就要不绅士多了：“你看你说这个就见外了，这么美的裙子，难道你不想转圈圈吗？”
谭菲菲白眼翻得毫不掩饰：“谁说老娘穿漂亮裙子，就一定要转圈圈？！”
随着常枫做出表率，其他人也纷纷加入。
一时间香衣鬓影在柔和炫目的灯光下交错，低微的交谈声在私密的狭小空间内响起。
黎蒙终于放松下来，左手还捏着兰顿的衣服，警觉地四处查看，整个人原地化身在野外窥伺天敌的小动物。
兰顿将揽着黎蒙后背的右手移开，精准捕捉到对方捏着自己衣服的手，带着对方将左手揽在自己后腰。
垂眸小声问：“你怎么跟小孩儿似的，爱抓人衣服？早说啊，早说我邀请一下大家，不就好了吗？”
黎蒙对前一句充耳不闻，懵懂地：“还可以这样？”
兰顿失笑：“当然可以。”
难得一向自信傲然的黎蒙，此刻毫无防备地露出懵懂惊惶的模样。
现在别说为他主动开口邀请别人，就是让兰顿在公开场合为他献歌一曲，想来他也会很没有气节地点头，欣然应允。
黎蒙放下心来，从兰顿的话音中察觉到一丝言外之意，想想也是，如果他跳得不好，那一定是兰顿引导的不好。
而有谁，胆敢批评兰顿的舞技呢？
黎蒙想着，终于跃跃欲试地笑出来，眼底因为期待而闪烁着雀跃的光芒。
经典圆舞曲的管弦乐声响起，原本炫目旋转的灯光骤然放缓，随着乐声缓慢变幻着在地面上交错。
人群涌动着在其中漫步、轻语、摇曳。
黎蒙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步伐，兰顿猝然凑近，几乎将下巴搭在黎蒙肩头，小声安抚道：“放松一点，相信我。”
黎蒙心说道理我都懂，我也没有不相信你，但人还是要靠自己……
“你之前想说什么？”
兰顿再次问出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黎蒙被问得一愣，随后失笑：“你还真执着。”
兰顿握着他掌心的左手惩罚般地捏了捏，贴着黎蒙耳畔不依不饶地问：“你说啊。”
黎蒙不是逗他，是真不知道兰顿所言是什么时候，只记得短短几分钟内，对方将这个问题重复了两遍。
“什么时候？”
“查尔斯过来邀你跳舞之前。”
黎蒙回忆起两人先前的对话，陷入莫名的沉默。
兰顿小声提醒他，呼吸间喷薄出的热气尽数洒在黎蒙颈侧。
“谁会让你高兴？”
黎蒙看不见兰顿的脸色，也不欲去看对方的表情，几个呼吸交错间，兰顿已经不耐地想拉开距离去探寻黎蒙的神色。
岂料刚一动作，黎蒙就贴着他的胸膛上前，堪堪没有踩到对方的脚，宛若投怀送抱一般。
下一秒，小声轻快的回答飞速消散在两人的旋转间，连黎蒙自己都听不真切：“你。”
兰顿却轻笑出声，喃喃着答应：“嗯。”
黎蒙不想看他，却别不过兰顿的力气，随着对方的坚持，生生将距离拉开几公分。
黎蒙不太满意地红着耳垂问道：“你离那么远做什么？”
兰顿调笑地示意黎蒙抬头看，专注盯着对方鼻尖的痣，说：“你看谁跳舞靠那么近的？”
黎蒙登时俊脸一红，兰顿还没完：“还是说，你就想让我抱着你跳？我倒是没什么……”
“我要踩你了！”小黎色厉内荏地警告。
兰顿不为所动：“踩吧，你全程踩在我脚上跳都没问题。”
黎蒙：“……”
“来吧，我准备好了！”
黎蒙：“……”
是不是有病？
乐声由慢变快，逐渐增强，黎蒙的动作也随着兰顿的引导改变速度。
黎蒙终于在漫步中逐渐将自己交付给对面的男人，思绪顺着音乐在记忆长河中流淌，喃喃道：“你多愁善感，你年轻美丽。”
兰顿含笑问：“我吗？”
黎蒙小眼神嗖地一瞟他：“别打岔！”
兰顿低眉顺眼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右手微微用力，带着黎蒙逐渐加快速度。
黎蒙放松地将后背的力量靠在兰顿掌心，始终跟对方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而兰顿也不再蓦然靠近，保持着这个距离若有所思地盯着黎蒙的脸。
目光如有实质般拂过对方隐藏在黑发间修长的眉，鸦翅般垂下的眼睫，光洁笔挺的鼻梁上那枚痣红得妖冶，两瓣唇毫无防备地微微张开。
兰顿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微不可闻地响起：“真情就在这儿苏醒。”
黎蒙抬眸认真看向对方：“在那儿。”
兰顿固执地：“在这儿，就在这儿。”
黎蒙想笑，却已经无心和对方争执究竟是在哪，兰顿的眼神始终紧紧盯着黎蒙的嘴唇，在他开口时，蓝眸更是幽深几分。
黎蒙退无可退，只能被对方搂在怀里，眼神在兰顿深邃眼眸和含笑双唇间不住游移。
兰顿咬咬牙，周遭的窃窃私语尽数远去，仿佛整个天地间只剩下自己和眼前的男人。
他再也无需忍耐，只要靠近、再靠近。
缓慢旋转的灯光拂过两人发顶，在不远处与另一道光束交错后，又重新悠荡回来。
乐声中含着春日的希冀，满山鲜花随着乐浪的增强而无声绽放，挑高穹顶乍然变得透明，亿万光年外的星光姗姗来迟，在夜空中闪烁着永恒璀璨的光芒。
黎蒙无心欣赏抬眼便能看到的绮丽景色，感受到兰顿的靠近，他却只想加速两人接近彼此的速度。
乐声在安宁舒缓的氛围中，陡然转变为澎湃骇浪，尾声响起，随即灯光大亮。
两人靠近彼此的动作霎时间僵在原地，黎蒙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兰顿：“……”
随着欢乐颂的钢琴声响起，众人小声交谈着漫步走远。
五分钟后，费舍再次小声问黎蒙：“他是想亲你吧？”
黎蒙：“……他不是，他没有。”
兰顿恼羞成怒地扯开老父亲，站在黎蒙和费舍中间，怒道：“想说什么就大声说出来！多大年纪了还说悄悄话？！”
黎蒙想拦没拦住，料想费舍还真说得出来，只听身着涂鸦衬衣的中年男人掷地有声道：
“好的”，随后不等黎蒙徒劳地伸出手，费舍就飞速且大声地质问：“你刚才是不是想偷亲小黎？”
自从进入宴会厅就始终没有和老板打过招呼的安娜，现在和罗伊双双僵停在几人跟前。
兰顿难以置信地看着黎蒙：“什么叫偷？你说我有偷偷吗？”
黎蒙安抚地拍拍兰顿的手：“没有没有，你有没有我能不知道吗？”
然后扔给兰顿一个别和他们一般见识的眼神。
费舍贩过剑后火速撤离现场，留黎蒙一人给兰顿顺毛，带着自己新鲜热乎的男伴就逃之夭夭。
黎蒙无力地看着费舍火急火燎的背影，再次徒劳地伸出手。
安娜见战火还没有波及到自己，用尽毕生职业素养，才没有在看到自己老板委屈的表情是笑出声来。
随后拉住罗伊的手，若无其事地转身飘然离去。
黎蒙宛如乞丐讨饭般，将无助的小手从费舍离去的方向移动到安娜跟前，却愕然看见两位女士十指紧扣的双手和离去的背影，随后陷入沉思……
安娜姐再也不是那个会救群众于水火的安娜姐了！
黎蒙抽抽鼻子，侍应生适时地路过，黎蒙火速出手端来两杯酒，强行塞给兰顿一杯：“你看你，多大的人了。”
兰顿跳脚：“是是是，他说得对！行了吧，我就是想偷——”
“呦，聊什么呢，火气这么大？”
兰顿话还没说完，就被吊儿郎当晃着酒杯嬉皮笑脸的常枫打断。
谭菲菲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妙，只见大boss烦躁地狠狠捏了捏眉心。
亲也亲不到，说又说不出，兰顿憋屈地瞅着常枫：“你有事？”
常枫刚得到谭菲菲的夸赞，此刻还沉浸在飘飘然中：“当然”，随后正色看向黎蒙，义正言辞道：
“当年让你和我一起学，你不去，现在傻眼了吧？”
兰顿：%&#￥……
黎蒙深吸一口气，递给谭菲菲一个眼神，对方了然，赶在兰顿爆发前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常枫领走。
常枫不敢用力怕弄疼谭菲菲，只能嘴上叨逼叨：“欸欸欸拉我走干嘛？我和兰顿探讨一下技术……”
兰顿摸摸鼻子：“他也配和我探讨技术？你说我和他谁技术好。”
黎蒙：“……没完了是吧？”
兰顿委屈地撇撇嘴，不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