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追望着眼前许久不见的红门,心中竟生出一丝近乡情更怯之感。
他定定神推开房门,眼前正是双手抱胸直视他的萧大将军。
不等萧追开口,萧凛率先道:“你不要再打听那个女娃的消息,她现在活得很是滋润,只怕早就不记得你是谁了。”
萧追被这些话当头一棒,未经思索便开口反驳:“盏儿她不会的!她说过她心里只有我。”
“你还答应过我要好好读书练武为我分忧呢,你做到了吗?”
萧追嘴唇蠕动了两下,满脸深情道:“父亲,你不明白吗?这就是爱啊,我爱她,她也爱我,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她也一样。”
“……其中包括忤逆你的父亲?”
萧追并未察觉到这句话中的危险性,他仍旧沉浸在对夜盏的思念中。
“就像父亲和母亲一样,我也希望能找到一个和母亲一样能和我心意相通的女子,当我看到她的瞬间,我就知道——啊!”
一个茶盏正中萧追鬓角,直砸得他眼前发黑。
“畜生!你敢拿她比你亲娘!”
抛开昭华是他此生挚爱不谈,昭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敢以身犯险,身怀三月身孕领兵出征平定叛军解救百姓无数,如此种种,那等小人的名字只是和昭华摆在一起,都是对昭华的极大羞辱。
“您冷静!冷静!想想这是你亲儿子!”
“他也配!”
“想想!想想公主!”
管家拼死抱住萧大将军拔剑的手,不断给萧追使眼色,让他赶紧磕个头道歉,不然真的要被宰了。
“狗杂种!老子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生了你!”
“哎哎哎!你劈竹别带着笋,怎么还把全家都骂进去了。”
萧大将军双目赤红,恨不得生吃了他。
萧追一时骇然,不敢有所动作。
见他这样战战兢兢没出息的样子,萧大将军反而冷静下来:“你可还记得我为什么要将你赶出家门?”
“因为、因为我先斩后奏娶了夜盏为妻。”
“还有呢?”
“还有……儿子不知,儿子不明是非,辱没门风,可儿子绝没有不孝之意!”
管家放开手眼珠直转,他跟随萧凛多年,见萧凛此时情状,他反而不敢劝了。
“你愚钝不通人情,我为你聘请名师,为你修建书阁,可你整日逃学,我常年出征在外,不能陪伴你,于是给你选了同龄人陪伴你,可你欺凌同伴,是我上门亲自赔礼道歉,你眠花卧柳,我给你娶了三房妾室,你还嫌不够,我知道你不成器,从小到大我说的话你从未听过,你要娶夜家姑娘我才第一次打了你,现在想想是有些晚了。”
“你已经无药可救。”
萧追跪在地上,怔怔地望着萧凛:“爹……”
“你可还记得你为了夜盏,让人虐杀了青楼里那个和你一夜春宵过的小丫头?”
“爹,您就是为了这个生气?”
萧追听到这胆子大了起来:“不过是个贱奴,您不知道,她勾引我想破坏我和夜盏之间的感情,那些青楼里的人说的话怎么能信?”
“难道是那姑娘把你绑在床上强迫了你?”
萧凛失望至极:“事已至此你还不知错在何处,罢了,你去吧。”
“爹?就为了一个玩意儿,你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吗?!爹!”
“住口!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不亲自动手清理门户已是全你我二人父子之情。”
“那、那你也不顾及娘亲了吗?娘亲!儿子还没能跟你说过话,要是你在,一定不会让儿子孤苦无依!”
萧凛怒极反笑:“你在威胁我?”
“很好!你的下贱无耻总能超出我的想象!管家,开祠堂,我要将他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
“爹!”
“再敢在本将军府上放肆,即刻拖出去乱棍打死!”
萧追所有哭喊被堵在喉咙,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萧凛征战沙场铁血无情的一面。
“我倒要看看你没了将军府做倚仗,能逍遥到什么时候!。”
“来人!将他扔出去!”
萧凛当天就到户部让人把萧追从他家户籍上除名。
这事闹得太大,户部尚书不敢擅自做主,萧追不只是萧凛之子,还是公主之子,是皇帝的外甥。
萧凛板板正正坐在御书房里,皇帝瞧见他就来气,如今还不得不好言相劝
“那孩子是糊涂些,可是本性不坏,再怎么说你也不能不顾体面,再者还有昭华的情分,你这样让他流落街头,让朕怎么和昭华交代。”
皇帝说一句,萧凛就冷笑一声。
“陛下要是这么心疼那孩子,干脆把他认作自己的儿子好了。”
萧凛皮笑肉不笑:“我绝不介意。”
皇帝暗地里咬了咬牙:“你真不怕朕砍了你的脑袋?”
萧凛站起来规规矩矩行了大礼:“悉听尊便。”
皇帝看着萧凛远去的背影。
“陛下……”
“滚出去!”
萧凛后来听说皇帝把御书房烧了一半,撇了撇嘴。
“没出息的东西。”
管家问他:“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这么大的事,当然是帮他好好的宣扬一下。”
子民理当知晓君父本质。
他也没撒谎,那些破事都是皇帝自己干的,跟他有什么关系,给皇帝找点事干,别整天瞪着那死眼珠子往他这瞅。
“行了,你去干自己的事吧,我去看看昭华。”
萧凛气得狠了,抽了一个上午的时间,闲云野鹤,撑着鱼竿,再配一壶美酒,缓解一下心情。
然后,就到了上朝的日子。
他满心不情愿,踩着点进入太极殿。
皇帝今日似乎心情很好,满脸笑容,对歌功颂德的臣子夸了又夸,萧凛左看右看,总感觉怪怪的。
这时言官上奏。
“陛下,臣要弹劾!大将军不顾血脉亲情,竟将亲生子逐出家门,实在残忍,这让天下百姓如何信服,一个这样冷酷无情之人怎能能够保家卫国!”
萧凛看热闹看到自己身上了。
“哦?你知道的还不少啊,那敢问,蛮夷入侵时,你又做了什么呢?”
“我那时虽尚未步入朝堂,却也知道国家兴衰匹夫有责,大将军劳苦功高,只怕心有所想吧,那可是昭华公主唯一的血脉啊!”
萧凛一开始还没当回事儿,听见昭华的名字,他的眼神变得冷冽起来,此时他到真有几分冷酷无情的样子。
“呵……所以我问你为国为民做了什么,你怎么不说话呢?很难回答吗?”
言官下意识看向皇帝。
众臣见皇帝的脸色难看,于是纷纷出言宽慰他,争取把萧凛的存在最小化。
皇帝是占了大义名份,可如今这位,望之不似人君,又做过太多糊涂事。
只要萧凛不造反,不管干什么他们都会视而不见。
萧凛手里有兵啊!他们是吃皇家饭不假,可是也不能让他们因为屁大点事就把脑袋扔进去吧,又不是为国捐躯。
这几年俸禄也是减了又减。
而且,萧凛压根就懒得搭理皇帝,每每都是皇帝先挑事,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很累啊,万一哪天刺激到萧凛他真的举兵造反了。
那,那他们体弱多病的,可见不得打打杀杀。
什么?你说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臣子之不孝君父,所谓乱也?
别闹了,皇帝的死忠早就在当年皇帝试图夺取兵权,险些让人打进京城时,被外敌杀了个精光。
余下一些要么辞官归乡,要么认清现实,假做奉承,没逼皇帝下罪己诏他就偷着乐吧,真当他们看不出来匈奴的军队是怎么隔着十万八千里突然穿过边防直接糊到萧凛脸上的。
要不是皇帝惹出的乱子太大了,萧凛力挽狂澜天下归心,他们也愿意跟皇帝演一演君臣相得的戏码。
可惜,不是他们不愿意,是上面不配合啊。
“萧凛,你不要仗着祖上有扶持社稷之功就为所欲为!哪怕太祖皇帝说与你萧氏平起平坐,分你半壁江山,那也早是过去的事,你永远都是我霍氏的臣子!”
够了,我说够了。
这话我们真的能听吗?
大臣们纷纷露出了痛苦面具。
先帝到底有没有好好教导过这个蠢儿子,哦,不好意思,冒犯天威了,为了给他扫平障碍把宗室也杀了个一半,余下的被现任皇帝杀了精光,害,不知道先帝下去后有没有被太祖皇帝吊起来打。
“萧卿,纠正法度本就是言官职责,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皇帝不等萧凛反应,话锋一转:“算了,朕不跟你计较,朕今日实在是有一桩喜事,要与诸位同喜。”
萧凛目瞪口呆地看到萧追进殿。
离大谱了!
他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握紧了拳头。
别看了!
还看!
淦!都说了别看了!
“霍追这孩子是朕前些日子微服私巡遇见的,很是投缘,他又救驾有功,赏些金银珠宝都是寻常,朕思来想去,唯有认他为子方能犒赏与他,不是义子,朕为他改换姓氏,他便是朕的亲生子,即是朕的儿子,待遇与其他皇子等同,有继承皇位的资格!”
太监们赶紧拍马屁。
“陛下圣明!”
“陛下如此慈爱,乃是我朝之幸!”
朝臣们对视一眼,妈呀,这是他们能看的吗?
皇帝是不是觉得他们都瞎。
他们没记错的话,后宫里可还有一个炸弹呢?
哟!萧凛脑门青筋都爆出来了!
武将们看着他,只要萧凛一声令下,他们就冲上去干掉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