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驾车带飞羽回到颠覆重力时，离中午还有点距离。岩馆刚开门没多久，有几个教练已经在热身或开始攀爬。
工作日的早上和中午一般没什么学员，没课的教练也不一定必须来，但有几位教练还是习惯一开门就过来，保持每天的运动量和对岩壁的熟悉度。
秦臻很少早上出现，所以见到他来，教练和前台员工都带着询问的语气和他打招呼。
秦臻也不跟他们解释，直接让飞羽换好衣服开始热身。
热身第一项是负重慢跑。秦臻从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个塞得满满的户外用背包，帮飞羽背上。飞羽差点后仰倒地。
“叔叔，你是在包里藏尸了吗？”自从意识到自己惹到大佬，飞羽便破罐破摔，叔叔不离口，再也不叫鹏哥。颇有在危险边缘反复横跳的刺激感。
“什么样的尸体能塞进背包你告诉我！”秦臻也不再跟她客气，“一捆动力绳而已。15公斤都不到！”
“一捆哪有这么重！你拿我当傻瓜呢？”
“没骗你，真的是一捆。不过是一捆两百米长的。”
“谁家好人在室内岩馆准备两百米的动力绳啊？”
“别废话。赶紧去绕场慢跑10圈。”
飞羽哼了一声，脚动起来之后，脸上却换上了认真的表情。
动力绳是攀岩运动必不可少的关键器材，核心材质是结实且延展性好的人造聚酰胺纤维，也就是尼龙。当人在攀岩过程中突然坠落时，动力绳能吸收冲击力，这样使得人所受的冲击力减少，尤其是腰椎。
尼龙自身的重量并不重，但当长度增加，总的重量必然增加。尤其秦臻塞进包里的，是他为自己野攀新买的、还没来得及拆封的200米绳，重量自然可观。
“跑起来！脚不要在地上蹭着走！”秦臻的喊声在岩馆响起，教练们都停下自己的事情看着他和刚开始就已经跑不动的飞羽。
“不行、不行、太重了。”飞羽半跑半走的完成一圈，路过秦臻面前时气喘吁吁的对他说。
“一点儿都不重。部队上都是负重30公斤的，你连一半都没到！”
“叔叔”毫不客气。
飞羽开始第二圈，秦臻又冲她喊：“我再看到你脚在地上蹭，就加量。看见一次加一圈！”
飞羽只得打起精神，咬牙用大腿发力把脚抬起来。
太累了，没想到负重慢跑这么累。
倒不是单纯的身体累，而是一种身体和精神相混合的累。随着身体的起伏，背包一下下在后背摩擦，而每次摩擦都会对正在前进的身体产生向斜后方拉拽的效果。所以需要一边控制重心一边前进。更重要的是，因为担心对脊柱造成负担，飞羽要全神贯注的收紧核心，用腹肌、臀大肌和大腿同时发力。生怕一个发力不准确给自己造成伤病。所以心理上的累丝毫不逊身体上的累。
第二圈跑完，她的呼吸已经吃力，但还是勉强撑着对秦臻说：“叔叔，攀岩明明是自重训练，我干嘛要专门搞负重跑啊？”
秦臻给了她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10天后你就明白了。”
等飞羽终于跑完了10圈，她觉得自己可以原地飞升了。正巧看到秦臻在地上铺好了瑜伽垫，她把背包脱在地上就立刻爬到瑜伽垫上坐下。
正巧旁边有大龙教练在用瑜伽垫做拉伸，飞羽还嘴硬的匀出一口气跟对方说：“哇你的体前屈比以前进步多了。”
“不要聊天，喝口水开始下一项了。”秦臻扔过来一瓶矿泉水给她。
她打开小口喝了两下，润过嗓子就行。高强度运动后不宜立刻大口喝水，因为身体还在应激状态下大口呼吸，会厌软骨极容易走神，造成呛咳。
见飞羽给矿泉水盖好盖子，秦臻便开口。
“下面做慢速俯卧撑。20个就行。中间断掉就从头来。自己数，开始！”
飞羽惊的张大嘴，说不出话来。平时做20个俯卧撑对她来说也就是一咬牙的事儿，但负重跑之后紧跟着慢速俯卧撑，只怕魔鬼也不会这样安排。
但想到自己不久前挑衅叔叔，总得给叔叔一个赢回面子的机会。这样想着，她费力的调整到俯卧撑准备姿势。
“一——”飞羽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不会做俯卧撑了，胸肌和背肌稍一用力就酸痛。
“二——”她强撑着又做了一个，没想到这次大臂也跟着开始酸痛。
“三——唔！”向下的过程中一个没撑住，飞羽的脸埋在瑜伽垫上。
“从头来。”秦臻的语调没有起伏。
飞羽重新把自己撑到起始位置，刚开始尝试就又一次摔下去。
“重来。”
她再次撑起，在起始位置连做两个深呼吸。
“我陪你一起。”突然右侧响起一个声音，原来是大龙教练也变成了俯卧撑姿势。
飞羽受到鼓舞，点点头，看向自己正前方：“一——”
一次勉强但终于完成的俯卧撑。
“二——”
两人又一起完成一次。
“三——”
“四——”
“五——啊！”飞羽再一次摔在垫子上。
“重来。”秦臻的声音。
“一块儿吧。”左侧响起一个声音，原来是新入职的一位女教练陈丁宁也带着垫子过来。
飞羽点头，调整姿势和呼吸，再一次开始。
“一——”
一滴汗浸湿了眼前的瑜伽垫。打湿了上面印着的字母。
“二——”
又一滴汗落下。
“七——”
瑜伽垫上已经洇出明显的水渍。
“八——”一声闷响，飞羽这次是膝盖落下。
“重来。”
“抱歉。”飞羽赶忙对两旁的两位教练说。
“没事儿，别多想。咱们一起来。你只需要专注在力量和平衡。”陈教练安慰她。
准备姿势时，第三位教练也加入进来。飞羽突然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她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但这感觉很神奇，让她觉得自己又重新充满了力量。
“一——”
“一！”
“一。”
“一——”
四个声音同时响起，竟是教练们陪着她一起喊。
“二——”还是四个人的声音。
飞羽又一次感到了刚才的神奇感觉，力量，浑身都是力量。
“八——”四个人的声音仍然在继续。
“十一”飞羽突然觉得眼睛疼，她下意识闭上眼，听到水珠滴落在瑜伽垫上的细微声音。
“十八——”仍在继续。
“十九——”
“二十！”
飞羽趴在垫子上，胡乱抹去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对着身旁的人气喘吁吁的说“谢谢。”
还没喘匀气，魔鬼的声音再次响起：“一个波比跳，然后仰面倒在垫子上。”
!%@*?*&R%#！飞羽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想着只有一个波比跳，还是拖着残躯跳起来，然后一屁股坐下，然后向后躺下。
她不敢闭眼，她担心一闭眼就会累到睡着。
“接一个仰卧起坐，站起来原地跳，然后身体右侧倒在垫子上。”魔鬼说。
“不是吧，这么疯狂！”大龙教练开始抱怨。
“你到底怎么惹他了？这样虐你？”陈教练偷偷问飞羽。
“不许交头接耳！快点做！”魔鬼秦臻面无表情，“别在这儿上演什么温情互助剧，我这儿的训练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每个人都得做！”
飞羽满脸歉意对身边的人摇摇头，赶紧硬撑着做完一个仰卧起坐，站起来的瞬间她一个没站稳，差点晃倒，被旁边人赶紧扶住。
趁着被扶住的空档，她抓紧说了句：“我管鹏哥叫了叔叔。”
“那完了。”陈教练说，“你真是作死小能手。”
说着两人侧身往垫子上倒去，把重心压在右臂上。刚做稳这个动作，秦臻又喊：“站起来原地起跳一次，然后一个俯卧撑！”
四人又踉踉跄跄的起跳，俯卧撑也没一个做的标准。
“起跳一次，仰卧起坐！”
“起跳一次，左臂撑地！”
“起跳一次，仰卧起坐！”
“起跳一次，俯卧撑！”
……
飞羽几人就像煎饼一样，被教练前后左右的翻来翻去，等教练终于喊停时，他们四仰八叉的瘫在瑜伽垫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秦臻走到飞羽跟前，从上方俯看她。
飞羽觉得自己一定是累出了幻觉，怎么眼前这人突然长出了尖牙和两只角，身后还有火焰燃烧的特效呢。
完全不知自己已经化身魔鬼的秦臻本想让飞羽立刻起来开始下一项，但看着在地上乱喘气的女孩，他突然红了脸。
秦臻赶紧清嗓子，扭头往休息室走，边走边背对着身后垫子上的一群人说：“热身结束，都去换攀岩鞋。”
木梯墙下，飞羽和三个教练已经换好攀岩鞋，穿好安全带，呼吸也几乎恢复了正常。
秦臻换了件衣服过来，他似乎还洗了脸，额头上的发梢还有水珠没干。
他扫了一眼四个人，目光扫到飞羽脸上时，明显加快了移动的速度。
“刚才的热身，主要是帮你们唤醒重心。”他开始认真讲解，“我们平常总说控制重心、移动重心，但这只是初级的玩法。更高级的玩法是唤醒你的重心。”
众人一脸不解。
“什么是唤醒重心？我们的重心就像我们的肌肉和关节一样，在经历足够多主动训练后，会变得仿佛有自我意识一样，可以更好的理解我们大脑为它设计的路线，可以更好的和肌肉关节配合。就像是你的重心突然从一个被动被操控的虚无，变成了你在岩壁上的搭档。”
飞羽觉得秦臻说的太玄乎了，还不如学修真小说里的一些说法来的自然，但她又隐隐感到似乎有点道理。
运动不就是这样，初级的人训练肌肉，进阶的人靠肌肉训练核心。大部分的运动中，核心和重心的概念是混淆的，或者说很多时候控制了核心就控制了重心。
但在攀岩时，因为人并不总是头朝上身体直立的状态，反而有很多四仰八叉的姿势和荡来荡去的发力，所以若是核心太过紧绷，反而不能随意释放重心的转移。
正这样想着，秦臻开始让大家两两一组在速度道上扣自动保护器。
“你们都看过奥运攀岩的速度赛，选手就好像没有重量似的一路向上飞。其实他们的重量还在，但重心是活的，重心是向上跳跃的，甚至在肌肉还没有发力之前，他们的重心就已经在往上跳了。这种训练没有捷径可走，就是一直练爆发力。所谓的爆发力，就是重心先于肌肉动起来的能力，也就是重心的自我能动性。”
他看着飞羽和大龙已经在梯子上做好了准备姿势，便掏出手持计时器，最后对他们叮嘱。
“你们都知道练爆发力要同时用到腿、胳膊和手指，但这次你们还要用到脑子，要让脑子一直跟重心对话，一遍遍的告诉它：你能行！你能飞起来！
“好准备！”他按下了计时器。
“滴、滴、滴，哔——”
随着计时器发出的指令，飞羽和大龙同时窜上了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