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的近了，卡卡清楚地看见农妇晒红的皮肤、手指的厚茧……以及，脚下的灵性碎片。
提着灯的农妇扫视一圈，似乎在清点猪圈里的猪仔，见到小猪仔们安安静静的样子，她满意极了：“地母保佑，你们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地母？
她不是不详教派的人？
《冠冕之下》中有且仅有的三位正神为：少年金芙妮、银月女士、地母铜苏。
她们三位通常以不同年龄阶段的“人”的形象出现，不同正神的仪式与其象征物高度相关，并且与任何一位人类的生活高度绑定。
比如贵族通常会在新年的曜日之时，用黄金、牛犊、鲜花赞美少年金芙妮的高贵与光辉。
商贾们通常会在满月的时候，会用到银锡、狗牙、野草，祈求这位银月女士、这位商业与谎言的神明的庇护。
而农妇们则会在秋天的丰收之日，用红铜、麦穗、果实向地母表达感谢这一年的丰收。
在货币体系中，身价最为昂贵的金币正面是一位少年人的柔和侧脸，背面是头戴花环的牛头；银币的正面是一位带着帽子、不知面容的青年人，背面是仰着的狼头；而流传最广的铜币则是印着铜苏的正脸，背面是麦穗与水稻交织的丰收景象。
还有一位名气很大，但在人类历史上，这是一位委实算不上正派或正统的神明——“古老的母亲”的最小的孩子，居住在灾厄海峡中的风暴之主。
只有水手们会在出海前为她放飞海鸟，以博得这位叛逆的神明的欢心与庇护。
临海的城市会为她举办祭祀典礼，但远在内陆的人们就不太关心这位神明的心情如何了。
创始神不在正神之内，因为她不需要，她被人们尊称为“古老的母亲”。
因为她创造了世界，是一切事物、一切力量、一切概念的源头，是天与地、天空与大海、希望与绝望，世界与时间的伊始。
不详之母不在正神谱系中，她是一位在野的、混沌的神明。
无法说明、无法定义，教徒们相信她是痛苦的母亲、是混沌的先贤、是厄运的预兆。
在牧师为孩子们留下的书籍中，清楚地记载了不详教派的起源、教义与发展。
除去大片赞美不详之母的内容，擦边“古老的母亲”的女儿的荣誉头衔，剩下的无非是恐吓——如果不信奉不详之母，那么会给你、你的家庭、你的城市带来灾祸。
但是地母的敦实信徒显然不信任这位不详之母，她说：“周牧海给了我一个银币，让我照顾你们一周，现在是第三天，她要带你们走。”
说完，她看着孩子们的反应，与凶恶的外表不同，这位农妇显得有十足耐心：“如果你们要回家的话，我可以放你们走，但我不能保证把你们送回家。”
话语中毫无对不详教派的敬畏。
毕竟在这个地方，人人都是“古老的母亲”的女儿。
再说了，对于依赖土地的农妇来说，有什么比歉收更绝望的灾祸吗？
“你这样不是没有兑现对牧师大人的诺言吗？”
农妇提着灯朝说话的声音看去——说话的人是依芙。
只见农妇毫无愧色：“玛姬身边的小豆丁？我记得你，她只是让我照顾你们几天，又没说我不能让你们走，时间到了，你们爱去哪去哪——当然，去哪的后果也得你们自己承担。”
依芙小声地说道：“您真是地母铜苏的信徒吗？”
“如假包换！”
“看起来更像是那位诡计与谎言的女士的信徒。”
似乎是想起牧师扔过来的、簇新亮闪闪的银币，想起今年一个银币可以换上几百的铜币的汇率，农妇露出丰收的微笑：“在有的时候，人也可以成为银月的信徒。”
提着灯的农妇走在前面，后头跟着三个小孩：依芙、卡卡，还有一个名叫莉拉的孩子。
一行四个人，大影子带着小影子，行走在粗糙的沙砾土上。
【开启地图：银沙区】
体质最弱的莉拉打了个寒颤。
银沙区昼夜温差极大，农庄依赖着绿洲而生，与水草丰美的居住地不同，外面是一片银白的沙地，常人难以在寒冷的夜晚行走在外。
另外几个同村的小孩已经回到家中，等待她们的是来自原生家庭教育的痕迹。
自从玛姬死后，依芙无家可归，农妇没有阻止她跟上，而莉拉与卡卡一样，是被那群孬种们从村外拐进来的孩子。
看来不详教派在村子里不受欢迎是有理由的。
只有守卫在的时候，教徒才会受到村庄客气一点的优待。
但在玛姬带着菲伊、艾拉三人不明不白地死在一处农户里后，两拨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地变化，从纸面实力来看，教派与村子的地位被拉大。
“阿姆大婶，我的姐姐……她只是希望保护村子。”
“嘘。”名为阿姆的农妇冷静地比划一个动作，“村长昨天晚上出去了，王都很快会派人来的。”
依芙是那么的聪明，她很快领悟了阿姆的意思。
拖住她们，稳住她们，让超凡者解决超凡者。
村庄里的人都认为是守卫中的超凡者杀死了玛姬。
毕竟菲伊与艾拉是那么强壮、那么聪明，玛姬更不得了，她能在冬天的晚上狩猎银沙的蜥蜴与巨蛛，除了超凡者，还有谁能杀死她们？
玛姬三人之死让本就不亲密的两拨人，生出极大的嫌隙。
只是碍于超凡者的威慑，村庄仍然在为不详教派的人工作着……直到王都人来到的那一天！
只有作为玩家的卡卡纳闷：“怎么还在过剧情，什么时候开BOSS？”
她不是剧情党，只是被游戏全新的战斗机制吸引到的一位普通玩家，但是现在来看，这个游戏显然有些无聊。
莉拉见卡卡看不懂前面一大一小之间的哑谜，心下略安定起来，被排挤的孤立感瞬间消失不见，她凑过来，即便感受到卡卡身边更冷的寒意，但小姑娘仍然扬起笑脸：“你好呀。”
卡卡没说话，专心地鼓捣着自己的板面，副控形态切换CD剩下一个“2”，主控形态的灵性缓慢恢复中，只是一些碎片还黏在农妇的脚下。
哪怕卡卡没有抬头看农妇的方向，灵性依旧指引她。
卡卡随时都可以把碎片取消掉，但她没有，因为这是一个尝试灵性天赋的运用的好机会，“距离越远越模糊，越近越精确。”
“似乎持续很长时间，不知道是不是碎片更小，这种对我的消耗非常小。”
莉拉坚持不懈地围着她：“她们叫你卡卡，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我叫莉拉，你今年几岁啦？”
“你有朋友吗？你也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吧？”
“牧师大人看起来很友善！”
似乎是卡卡冷淡的态度打击到小孩，莉拉的情绪低落下去了。
走在前面的依芙见了，主动小跑几步，拉着莉拉走到前面：“她听不懂，牧师说她是智障。”
耳力敏锐的卡卡意识到两个小孩正在讨论她：谁智障？我吗？
似乎是为了增加说服力，依芙说出了她了解到的情况：“牧师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她就带着一个烂苹果想逃跑，结果自己从垃圾堆上摔了下来，还怕牧师抢她的食物，自己把烂苹果吃完了。”
卡卡：……
这是因为她当时忘记了腿短身板小，从垃圾堆上跨三个台阶，结果把自己摔倒了。
还有，那不是什么烂苹果，是HP+5点的回复道具！
体感游戏就是这点不好，场景建模跟障碍物没什么区别。
“到了。”
远处出现了一座粗糙的祭台，一个牧师，五个守卫，领头的不是众人熟悉的周牧海，而是被众人拱卫的一位陌生高大守卫。
走的近了点，阿姆带着不好看的笑容上前正要说说话。
周牧海皱着眉头：“怎么孩子少了这么多……”
话还没说完，原本肃穆的领头守卫眼神一凝，灵性天赋在一瞬间完成爆发——
众人只看见提灯掉落在地上，节俭的农民向来舍不得加满灯油，此刻，银沙的灯油被浪费了。
接着，沉闷的声音响起，阿姆健壮的身体倒下，头颅像成熟的果实一样脱落，她的脸上还带着努力挤出的微笑。
【灵性天赋：不详镰刃】
“阿姆大婶——！”依芙不可置信地捂住嘴，“你们为什么？”
莉拉被吓得满脸呆滞。
周牧海转头怒目而视：“你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就算人少，自由的、纯洁的孩子，她不都带过来了？塔瑞娜！你答应过我不会再杀人！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发动灵性天赋后的守卫喘息着倚靠在同伴的身上，她的神情无比平静：“你们这群凡人根本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她已经被一位超凡者标记了！”说完，塔瑞娜的眼神落在农妇的脚底——那是她踩碎卡卡布置的灵性的地方。
在超凡者的视角下，幽蓝的碎片闪着光，是如此的明亮鲜艳。
卡卡瞳孔一缩。
就在刚刚的过程中，她看到了一道光影从塔瑞娜的指尖发出，随着后者小幅度的手指移动，黑夜中银色的灵性割下了阿姆的首级。
……看来超凡者之间是可以互相“看见”力量的。
“什么？！”周牧海失声，她的脑海中闪过玛姬三人的死状，“还有另外的超凡者？”
“你现在的状态还好吗？”周牧海紧张了起来。
塔瑞娜闭着眼睛，静静地等待着诅咒带来的失血后遗症过去：“我们必须尽快举办仪式，然后离开这里！不必再回去了！”
【命运硬币的另一面（诅咒）：挥舞它，必须以自己的心血为代价。】
怒气上头带来的胆气过去后，周牧海嗫喏着，她有些不忍心地看向三个小孩。
依芙已经泪流满面。
在挣扎后，周牧海抬起千钧重的手臂，指向一处：“就你，你先来。”
“我记得你，你是叫卡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