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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血的刀

    逼仄狭小的出租房,许鸢却在其中认认真真地拾掇着。她打零工积攒了许久的钱,终于足够租得起学校附近最便宜的小单间,也总算可以逃离那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宿舍了。

    两个月前,继母以为了让她有更好的发展为由前往中国完成剩下的学业,于是她一个人踏上了异国他乡的求学路。母亲是中国人,所以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中文基础,可她的中文发音却让她头疼,每一次开口,都会引起老师同学的哄堂大笑。渐渐地,她如鸵鸟般将自己深埋,越来越不爱说话,沉默如影随形,自卑如附骨之疽,让她成为了大家眼中的异类。听不懂老师们讲的知识点,更害怕被提问被点名,她努力地将自己活成了一个小透明。学习和社交都严重脱节,每天的感受如同被巨石压身,又似在荆棘丛中艰难前行。

    下午是政法公开课,呜呜泱泱的环境让她感觉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呼吸困难,母亲去世父亲再婚后她确诊了双相情感障碍,一在人多的地方就会犯偏头疼,时不时袭来的钝痛感让她备受折磨,她能做的只有尽力去远离压力源。待收拾好自己的小屋后,她才如同一只悠闲的蜗牛般缓缓地朝着学校的方向挪去。

    教室里空无一人,许鸢伸了个懒腰,像一只慵懒的小猫一样放松地趴在桌子上。她真的很享受独处的时光,发呆半晌拿出语文作业本开始写着抄写诗词的作业,歪歪扭扭的字像是被风吹乱的稻草,杂乱无章。许鸢一笔一划地比着葫芦画瓢,总算写出了一份还算能入眼的作业。

    夕阳透过窗户照在身上,许鸢慢慢的睁不开眼,熟睡了很久。公开课结束后回教室的同学们呜呜泱泱的,深睡眠的少女沉浸在自己的梦乡里。

    双相情感障碍,又名躁郁症。抑郁和躁狂的交替发作让许鸢备受折磨,在宿舍夜夜失眠总是紧绷着那根神经,失眠与偏头痛像是相辅相成一般,如同一片乌云盘踞在大脑中,总会不期而至,你恐惧的等待着你的到来。医生说冬季抑郁高发要定期拿药和复查,继母那边打来的钱却越来越少,许鸢干脆不打算去医院,硬熬硬撑着吧,熬不住了就与这个世界笑着说再见。

    “该死!谁他妈敢偷我钱包?”喧闹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程诺的威慑力可比老师和主任管用多了,他一吼没人敢再吱声,也不知道哪个缺心眼敢动他程诺的东西。

    他翻找着抽屉,明明就是放在这里的,怎么会不翼而飞呢?“别生气啦程哥,我去找主任查监控不就好啦,揪出这个可恶的小偷。”陈玉晔笑的一脸谄媚,这可是难得的为程诺献殷勤的机会。

    程诺哪是在乎里面的那点钱,钱包是他十八岁生日时母亲送给他的,里面的照片他一直视如珍宝,是与母亲和外婆的合照,是他和外婆的唯一的照片。真是心烦透了,环视着教室里一双双看热闹的眼睛,他仰起头,眼神轻蔑的冷笑道:“钱包还我,钱我三倍给。”

    许鸢揉揉眼,难得的深睡眠被人吵醒是真的头疼,貌似是坐在他前面的程大少爷又动怒了呢,他一离开教室瞬间从低气压变成了小团体集会。

    办公室里,陈玉晔求了老邓半天老邓才肯给她看楼道的监控。她一个一个记下出去的同学,看完三个小时左右的监控发现中间进教室的人只一个人。

    竟然是宿舍里那个古怪的韩国妹?不过也不算很奇怪,她在这所高中里实在挺寒酸,不化妆也从不打扮自己,每天都是穿着肥大的校服,她本来就讨厌许鸢,明明那么普通却总有一大堆男生暗暗喜欢她,还都称她是“初恋女神”。在她转学过来之前她陈玉晔才是公认的校花!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自己每次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许鸢的出现就是在抢她的风头。

    哼,终于让我抓住她的小辫子了,陈玉晔暗自窃喜。这下她的女神形象在大家眼里就要崩塌了吧,女神变小偷,想想都让她觉得激动。

    “程哥你在哪呢,监控我仔仔细细都看完了,找到偷你钱包的小偷了!看监控看得我眼睛都……”

    “楼顶。”程诺不耐烦的挂断了电话,他最讨厌吵死人的女生,陈玉晔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了两年多他倒也不怎么排斥了,就把她当做是夏天拍不完的蚊子。

    得知没有参加公开课的和中途进入过教室的只有许鸢时,他愣了一下,她是谁?名字倒是挺别致,但在他脑海里压根没印象。

    陈玉晔在一旁笑道:“就是坐你后面那个韩国妹啊,人都来一个多月了你一直把人家当空气啊。”

    原来是坐在他后面那个女孩子。她样貌清秀非常文静,怎么看也不觉得她是会偷拿别人钱包的人,程诺迟疑了一会儿:“我再想想是不是落在其他地方了吧,可能……”

    “就因为长得不错你就觉得她不像小偷啊,她跟我在一个宿舍我还不了解她?她就是缺钱……!”

    程诺犹豫再三才下楼去找许鸢,那个女孩跟透明人一样,不过也好不吵不闹安安静静,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干这种事的人。他敲了敲许鸢的桌子,她微微仰起头,与许鸢圆圆的杏眼对视时他语气也不由自主的缓和了些许:“我们出去聊聊,可以吗?”

    许鸢稀里糊涂的点了头,刚睡醒的她还有些懵,跟在他身后漫无目的的走着,到了楼梯口那人猛的站住,转身凝视着她:“你下午为什么没跟大家一起去听课?”

    他们也不熟啊,她还有必要跟他事事报备吗?许鸢仰头,四目相对,“你是...在怀疑是我动了你的钱包吗?”

    “难道不是吗?我不可能记错我的东西放在哪里,就你自己在教室里不是你还能是谁!”程诺被气笑了,天天坐在他后面肯定也最清楚他的东西放在哪里吧。

    许鸢委屈的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

    “别在这给我哭哭啼啼装可怜!你现在给我拿出来我把钱都给你,也不会跟其他人揭发你的偷窃行为。”程诺真的恼了,“不是你你紧张什么?哦换句话说,除了你还能是谁呢?”

    莫名其妙背上一个盗窃的罪名,怎么可能不委屈!她咬着唇。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眼里却盛满了委屈的光。她的生活是有些拮据,但绝不可能去偷。

    看着面前的人儿楚楚可怜的模样,程诺不禁有些自责,这样对一个女孩子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他弯下腰伸手为她擦擦眼泪,眼神也缓和了许多,“我的钱包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如果不是你,我给你道歉。”

    无巧不成书,陈玉晔回教室后突然想起今天是自己值日打扫卫生,扫地扫到程诺桌子附近才发现他的钱包竟在他自己桌子旁边的窗帘下面躲着。

    她脑筋一转,把它放在许鸢的抽屉里,那不就坐实了她就是个小偷,这样大家眼中的清纯女神不就形象崩塌成了小偷?下周的班委竞选她也占了优势,自己也能在程诺面前邀功!

    于是,她环顾了四周悄悄把钱包塞到许鸢的抽屉里,继续装作没事人一样干着自己的本分工作。一想到待会儿讨厌的韩国妹要当众出丑,她暗自窃喜。扫完地后便开心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和她的小跟班们聊的热火朝天,聊男生聊明星聊八卦。

    两人到了教室,程诺径直过去拉开许鸢的抽屉,瞬间空气凝固,珍贵的钱包静悄悄的躺在里面,他深邃的黑眸微挑,本就冷酷的脸骤然覆上了一层冰霜,唇边勾起一丝不屑的笑意:“缺钱可以向本少乞讨,本少一向大方的很,怎么能偷窃呢?”

    许鸢脸色惨白,颤抖的声音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我没有偷,我也不知道这是谁放在我桌子里的……”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自己偷了东西被抓了现行还要把锅甩给同学们吗?”热闹的地方怎么能少的了陈玉晔这个显眼包,她最喜欢出风头了。

    周围的同学们也都附和着。

    “谁会那么无聊啊,明明就是她不敢承认。”

    “平时装的那么老实,没想到会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呢。”

    “没钱的话大家都可以施舍她一些啊,干嘛要去偷,还是偷程大少爷的!”

    言语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她的中文只是发音略有些奇怪并不是听不懂大家在说什么,她不敢再去直视任何人的眼睛,只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来了,自卑和恐惧压的她无法呼吸,偏头疼的钝痛也在折磨着她。逃!此刻她的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字,她抓起书包就往外冲,逃离这个让她喘不过气的地方。

    “喂,你跑什么?”程诺愣了一会便追出去,瘦瘦弱弱的竟然跑的这么快,在楼梯口他一把抓住许鸢的包,不想却让那人摔了下去。

    “啊!”许鸢整个人从楼梯上径直滚了下去,她闭上眼,会摔死吗?

    程诺抓着许鸢的书包慌了神,他这是……杀人了吗?可他没有推她啊……半晌回过神来他慌张的抱着她冲向校外打车去医院,望着她额头上缓缓渗出的血和惨白的唇,他红着眼眶声音颤抖:“师傅,麻烦开快点,去最近的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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