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为荣煜仔细诊脉后,说他并无大碍。
反倒是我,经诊断是中了毒,而毒就藏在糕点之中。
太医为我施针治疗,可我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好在救治及时,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可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何糕点里会有毒?这毒又是谁下的?荣煜又是如何知道糕点有毒的?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了一会儿,又被烛光晃醒。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见床榻前的矮凳上坐着一个人,脊背挺拔如松,气质清雅至极。
我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竟是皇兄。
我撑起身子,疑惑地问:“皇兄,你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宁珺看向我,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担忧,“阿瑶,身子好受一些了吗?”
我挤出笑容说:“我没事啊。”
“还说没事,太医说你中毒了,若是再晚一步,恐怕就抢救不回来了。”皇兄担心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
“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皇兄不用担心我,我一点儿也不疼。倒是皇兄,你怎么出来了?”
“你出了事,我总得过来看看你的。”宁珺伸手覆在我的额头上,又仔细端详了我两眼,皱眉道:“这会儿看着没事,我就放心了。阿瑶,你放心,没人可以伤害你的,下毒一事,我自会查明清楚。”
皇兄总是这般关心我,我心里暖暖的,可一想到那些糕点是我想送给他吃的,鼻子不禁有些发酸:“那些糕点我本是送给你吃的,还好皇兄没吃。”
“嗯,阿瑶有心了。”宁珺浅笑,随即又板起脸:“听说荣煜又来找你了?”
我心有余悸,险些害了皇兄,忙道:“是,若非他在路上拦着我,告诉我糕点有毒,要不然中毒的可就是皇兄了。”
宁珺却不说话了,垂首看了我半天,“他为何知道糕点有毒?毒是他下的?”
我觉得荣煜不是那样的人,摇了摇头:“倘若毒真的是他下的,他又为何要阻止我吃?又为何在去你寝宫的路上拦着我?”
宁珺敛眉沉思片刻,补充道:“还有,他怎知道你会乔装打扮成婢女的模样给我送糕点?”
我也觉得此事十分蹊跷,可我还是相信荣煜不会害我。
“阿瑶,荣煜无情无义、狼子野心,绝非你看到的那样柔弱,是他出言不逊挑拨离间在先,我手下的人顶多嘲讽了几句,并没有出手打他,他身上的伤都是他自己弄的。”
“他自己弄的?”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为何要这样做?”
“一国太子在他国受尽欺凌,大燕迫于颜面,必定会想方设法把人接回去。”
“原来如此。”我喃喃自语着,他还是想回去的。
这样也好,省得我费尽心思想把他送回去。
“阿瑶,他并非你的良配,我不想你再与他接触了。”
“我知道,可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救了我一命。”
宁珺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知道,等我查清是何人下的毒,倘若他当真是无辜的,你欠他的人情,我自会替你还的。”
“好,我听皇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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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年满十八,天资聪颖且勤奋敬业,朝堂上诸多国事,皆由他代为操持。
我中毒却又及时获救一事,知晓的人寥寥无几,想来是皇兄有意将此事压下,不愿节外生枝。
虽说荣煜救了我一命,可我怕我哥找他麻烦,不敢前去看望他,未曾想,他竟主动来寻我。
那日,我在御花园中赏花扑蝶,玩得不亦乐乎,竟忘了时间。
待我惊觉天色已晚,正欲返程时,远处一位身形瘦削的少年迎面走来。
不用细看,我也知道是荣煜。
不知不觉,我竟如此熟悉他的眉眼身形。
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瘦得厉害,脸色也差到了极点。
我站起身来,向他微微颔首,而后准备转身离去。
荣煜却轻咳一声,缓缓开口道:“阿瑶是在躲我吗?”
“没有躲,只不过……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我神色故作冷淡地回应。
荣煜撇了撇嘴角,似是在生我的气,脸色带着几分讥笑:“不管怎么说,我救了公主一命,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
“那毒可是你下的?”
“阿瑶,你在怀疑我?”荣煜愣了片刻,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意,“我荣煜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我自问从不曾也不会害你。”
我挥了挥手,让左右仆从暂时避开,这才指着他质问道:“那你怎知糕点里有毒?你又怎知我会扮成婢女的样子给皇兄送糕点?你又为何会在我去皇兄寝宫的路上拦我?我想不通,这毒若不是你下的,还能有谁?”
荣煜呆呆地看了我半晌,才轻声说道:“这是你皇兄告诉你的吧!阿瑶,我不会害你的,你想知道下毒之人,我告诉你了,可你也未必会信我。”
“你这般避着我,也是你皇兄不让你和我接触的吧,他恨我、提防我,倒也不是一两天了。只不过我着实想不到,他会如此诋毁我,如此看来,他也算不得什么君子。”
“荣煜!皇兄不是那样的人……”
“公主看不明白么?你皇兄不愿我接近你,是他想方设法在你面前诋毁我。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
我自然清楚他的为人,可倘若要我在他和皇兄之间选,我一定会选择皇兄的。
所以,我不敢看他。
“阿瑶,夹在我们中间,你很难做吧,真是为难你了,”荣煜轻叹了口气,神色平静道:“你若不想见到我,我走便是了,今日过来,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的处境十分危险,还请小心身边的人才是。”
小心身边的人?谁?皇兄吗?
荣煜和皇兄各执一词,我该信谁?
“皇兄绝不会害我!”皇兄待我如何我是知道的,我自会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荣煜深情地凝视着我,许久才移开视线,“我也不会害你。”
此言一出,仿佛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
对上荣煜那双真挚而深邃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我心慌意乱了。
权衡再三,我还是摆明了自己的身份,选择了后退一步,正色道:“你是大梁的质子,我是大梁的公主,我们本就该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
“那日公主为我解围,我铭记于心,即便公主如今对我刻薄,我仍不愿恩将仇报,我会把真凶带到公主面前,以证清白。”
他总这样,生气的时候,不叫我的名字,只会叫我公主。
荣煜平静的神色出现了一丝波澜,看起来很是挣扎和痛苦,“公主若是不想见到我,日后我便不在你跟前出现便是了,还请公主珍重,告辞。”
我看着荣煜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很难受。
皇兄,倘若他真想害我,那日又怎会救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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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十数日过去,宫中诸事顺遂,一片风平浪静,没过几日,风波终究还是来了。
大梁女子十六岁及笄,父皇打算为我择一位良人,他看中了那位在殿前钦点的探花朗李义。
母亲早逝,及笄那日,皇兄做主从宫外请来了长公主亲自为我行笄礼。
这一日清晨,我所居住的玲珑宫里,众人皆忙碌得不可开交。
所幸典礼进展十分顺利,晚间,父皇与我们几个兄弟姐妹以及最得宠的皇贵妃共进晚膳。
他两鬓已有些许花白,似乎颇有感慨,多喝了几杯酒后,话也多了起来:“一转眼,阿瑶就十六岁了,你母后离世,也有十六年了。”
“你母后临终前,拉着朕的手,让朕好好照顾你,朕却因她离世而日渐消沉,陪伴阿瑶的时间,确实不多……多亏了珺儿,替朕照看阿瑶。现在阿瑶长大了,是大姑娘了,也快要嫁人了,也不知道还能陪朕几天?”
听着父皇的这一番肺腑之言,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宁珺忧心忡忡地道:“父皇别担忧,儿臣还想多留阿瑶几年呢,晚一点成婚也不迟,总要……总要为她细细择一位良婿的……”
“珺儿说得对,那为阿瑶择婿一事,便交给你了。”父皇体弱,不胜酒力,饮过数杯酒后便和皇贵妃先行离开了,只留下我们兄弟姐妹几人。
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宁珺身后突然出现一道俏丽身影。
方才是宁珺的心腹太监为我们斟酒布菜,此刻换成了其他婢女。
我想起荣煜对我的提醒:“公主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还望公主小心身边的人才是。”
婢女素手轻执酒壶,淡青色的酒液缓缓注入皇兄的杯中,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又不敢打草惊蛇,只能死死抓住皇兄的衣摆,丝绸的触感厚重而挺括,却已被我捏出深深的褶皱。
宁珺不明所以,端起酒杯朗声笑道:“是我忘了,阿瑶长大了,也可以喝酒了,给你斟一杯吧。”
皇兄亲自倒了一杯酒给我,与我碰了下杯。
情急之下,我一把捉住哥哥的手,急切地道:“别喝!”
宁珺诧异地看向我,“阿瑶怎么了?”
就在这时,方才还恭敬斟酒的婢女已经从桌底抽出一柄短剑,剑光刺目,直指皇兄咽喉。
与此同时,虚掩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夹杂着血腥气的夜风扑面而来。
荣煜一身白衣,手执长剑挡下那一剑,与那婢女缠斗起来,她的身姿如行云流水,显然是个高手。
荣煜显然不是她的对手,没过几招,便中了一剑,好在不是什么要害之处。
对此变故,宁珺仿佛早有预料,神色笃定道:“来人。”
很快,从门外进来一批侍卫。
“拿下她!”宁珺气定神闲地揽住我躲在一旁,柔声道:“放心吧!”
不多时,荣煜已将云梦按倒在地,并卸掉下巴,防止其咬舌自尽。
我看向荣煜,白衣染血,袖口卷起,露出清瘦的手腕。
荣煜缱绻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也不眨道:“那日在公主糕点里下毒的御膳房婢女,我给你带来了。”
我看向皇兄,皇兄看向在座位上正襟危坐的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