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总是一片白,看不见点儿什么其他的颜色,直叫人心里发慌。
年幼的她被父亲推搡着来到病床前:“快,小冥,跟南小姐打个招呼,你们一样大,要好好相处啊。”那是北冥第一次见到南鱼,小女孩坐在病床上,白得发亮,准确地来说是惨白,嘴唇毫无血色,乌黑的头发别再耳后,一双同样漆黑的双眸盯着她看,阳光照进来,碎在她身上,斑驳地洒在孩童的脸庞,才给了面前这个人一点活人的气息。
她简直像个瓷娃娃,北冥从来没见过看起来这么易碎的人,但也美的惊心动魄。
“你疼吗?”沉默良久,她盯着吊瓶的点滴与南鱼身边各种检测生命体征的仪器,无端来了一句,顺手像个小大人一般摸了摸对方的头,带了些安慰的意思,有些好笑。
“……说实话,有点。”
北冥几乎是立刻从口袋里拿出那颗糖塞进了南鱼嘴里,青柠味的,出奇地甜。“我疼的时候妈妈就给我吃糖,好吃吗?这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嗯。”
“你很无聊吗?”
“……”南鱼没说话,倒也没有否认,本来就没多少玩伴,自己一住院又是各种人借着探望的名义套近乎,不是很无聊,简直无聊透了。
“那我以后经常来陪你吧!”
于是乎,寒暑易节,小北冥就这么认认真真地遵守承诺。
六年,就这么陪了下来。
她见过南鱼发病的样子,全都是血,争先恐后地从南鱼口中喷涌而出,混着半红半白的玫瑰花瓣 ,染红了床单,玫瑰花芽不受控制地以她的血肉作为土地生长,四岁的小家伙难受地呼吸不畅,不断地咳嗽,脸上才终于泛了些红。仪器嘀嘀嘀地不断响着,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就开始在南鱼的病房里进进出出。好的时候几个小时就没事了,要是不好的时候,要三四天甚者一个周,南鱼在这期间有很大概率还会昏过去,头发,衣裙上还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可以说,那场面,很恐怖。那时候的小鱼儿,睡在一片玫瑰中,像是死了一般。
一直到后来南鱼出院,北冥都常常去南家找她,或是二人一起来到公园玩,聊天,吃糖,听一旁的溪流唰唰地流淌,南鱼不是爱跑动的性子,于是在其他孩子嬉戏时,她们坐在树下玩游戏。下各种棋类,玩娃娃,过家家……和任何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一样。
有时候南鱼身体好些,便拉着北冥给她看“可拉娜”——那株寄生在她体内的玫瑰花,偶尔会开放,一两株,或红或白,花柄却不似寻常玫瑰,它的花柄是类似于藤蔓状的,奇异,但好看。只是仍然有刺,还更锋利些。
北冥总觉得南鱼的家人好奇怪,南鱼的父亲大伯好像都不喜欢南鱼一样,南鱼生病时,他们基本不到场,南鱼好了,他们就拿来了一堆书,请来了一堆老师,害得她没法和南鱼玩。为什么南鱼的父亲和大伯有玫瑰花寄生,南鱼的妈妈没有,南鱼的妈妈为什么总是喜欢抱着南鱼哭?真奇怪,是不是有玫瑰花的人都比较不爱说话而没有的人情感比较丰富?那倒也不对啊,南鱼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又和南父不一样。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或许之后有一天就明白了。
北冥喜欢对方的名字:
“南鱼,真好听,像鱼儿一样,自由自在地。”
每到这时,南鱼总是罕见的不说话,安静一会儿,又浅浅地笑一下:“你的也很好听,小冥姐。”
“你的玫瑰花为什么叫可拉娜啊?”
“嗯……因为,在我们家族的古语中,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词语。”南鱼笑着,拉起对方往书房走。
“我们说的不是一个语言吗?”小北冥摸不着头脑。
“现在是,但之前不是,我们南家之前是一族,名为月瑰。有自己的语言,只是现在都和你们说一样的话而已。”南鱼从书架上翻出来一本看起来年代久远的书,“月瑰语很晦涩难懂,我学了好久了还只学了一点。”
南鱼指着其中的一行字:“看到了嘛,这里说了,ke la na 是我爱你的意思,妈妈和我说,爱是一种很美好的东西,所以,这个小家伙叫可拉娜。”
某天,小北冥躺在草坪上,笑得开心:
“我爹说我未来是alpha,你等我长大了来娶你好不好,小鱼?”
那时年纪尚小,不知爱为何物,只知道只要和眼前人在一起,便会开心得不得了。
后来,北冥一家搬离了京都,走的时候给南鱼塞了一整盒糖果,青柠味的。
“你要记得等我啊。”
“当然。”
再见是16岁那年,斯卡诺军校的新生晚会。
南鱼依旧那副模样,少言寡语,多了点淡漠,不过身体应当好了不少,在人群和灯光中那么耀眼。
北冥一眼认出来了,那是她的小鱼儿,便端着酒杯直接走了过来,是北冥的行事作风,那么突然,不带铺垫:“好久不见,南大小姐?”
“我听说你这次入学考试第二名?”怔楞了一瞬,南鱼笑着和对方碰了杯,“可以啊。”
“那当然,第一名是谁?”北笙一脸惋惜,“就差了一分。”
“我。”南鱼呷了一口酒,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的反应。嘴角带了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病好了??!”
“本来就不是病,一点小问题罢了……话说你这是搬回京都了?”
“嗯呐,我父亲升职到总部了,就搬回来了。”
话题就这么从南鱼身上引开,六年,却未曾生疏,絮絮叨叨,说不完的话,一直到晚宴结束,两个人都意犹未尽。
“你变化真大。”北冥一脸的惊讶,“要不是你基本没变样,我恐怕都认不出你来了。”
“?详细说说,变化这么大吗?”
“当然啊,你小的时候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说话捡着字儿少的说,特别……高冷。不过好在气色好些了,不是瓷白的了。”
“哦,天呐……你不说我都将要忘记了。”南鱼似是想起来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不管怎么样,我们至少又见到对方了,不是吗?”
“那么,很幸运,我们又在一起了?”
“重逢即是缘,以后请多指教啦,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