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松瞄了眼赵隆冬,见对方依旧在不急不慢地吃饭。
“婚嫁习俗的话,就去提亲,然后订婚,挑个良辰吉日结婚,现在已经不搞旧社会的那一套喽,两个人相爱才是最重要的。”
“那一般什么时候会用到抬花轿呢?”柏松有些急迫地去问。
“没有,早就没有人选择这种方式喽。”
“我知道,小老鼠抬花轿!”,旁边的赵隆冬放下碗筷。
“哦?是什么呢。”
“一首童谣,小时候妈妈会给我唱。”,赵隆冬像是回想起之前的美好,人也变得鲜活起来。
“吱吱吱,抬花轿……”
接着,柏松脑海中的电子音响起,和赵隆冬略显稚嫩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老鼠嫁女多热闹
新娘穿件大红袄
新郎头戴红缨帽
前头彩旗整八对
后有唢呐带火炮
花轿抬到墙跟前
碰见一只大狸猫
啊呜啊呜都吃了】
赵隆冬的声音和电子音一起停了。一切都说的通了,看来明天去鼠妈妈家做客是任务的关键。
柏松怕自己忘记,要了纸和笔记录下来。
记完,看到赵隆冬正在盯着自己,柏松现在看这小孩是越看越觉得可心。
“谢谢你哇,真棒。”,柏松忍不住夸赞。
赵隆冬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低头干饭。
“隆冬从小就聪明,小学连越三级,老师们都夸他天才。”,赵隆冬的奶奶满脸欣慰,说道。
怪不得这么显小呢,营养不良算一方面,年龄也是真小啊。
柏松看着赵隆冬的小细胳膊,喃喃道:“得胖一些才好啊。”。
当天才很费脑力,营养跟不上要长不高的。于是萌生出教赵隆冬做饭的想法,等有时间问问这小孩愿不愿意。
吃完饭,柏松搜肠刮肚问了几个有关学生在家学习状况的问题。得到老太太的回答后,正准备回家。
但赵隆冬突然拉住他的手,接着又放开了,柏松疑惑低头,只见赵隆冬正在抬头看他,眼中隐约有些担忧。
“晚上外面的人不是人”,赵隆冬说。
“嗯?什么意思呢?”,柏松不解,现在就是晚上,说这话也未免太吓人了。
但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或许这一天过得太过平常,让他忘了这是陆先安口中那个古怪的游戏世界。
如果白天一切正常,那么古怪的地方或许就出现在晚上。
不知为何,今晚没有月亮,窗外却透着幽蓝的光。
而且柏松注意到了赵隆冬家那个走针声音极大的机械钟表,时间停在了八点五十,他以为是故障,但是他打开手机,时间依旧是八点五十。
属于人类的时间停止了。
那么赵隆冬为什么提醒自己呢?
柏松现在一脑子疑问。
而他的脑子只有在上班的时候才会用,平时都在休息,结了婚之后游戏也不打了,人也越来越像一条咸鱼。现在这些疑惑他基本上没有办法去消化。
柏松现在已经开始害怕晚上会遇到些什么了,但明天就是任务的关键了,总要面对的。
柏松出门,赵隆冬在门口目送他下楼,柏松招招手,示意他关上门。
出了单元门,路灯已经灭了,空中没有月亮,星星也无,天空黑得像要滴墨。本该被黑色笼罩的小城,却透着蓝色的光,柏松四处张望,没有光源,又或是周围的一切都是光源。
记得来的路上,还有点小风,现在一点风没有,周遭的蓝色让空气有了实感,仿佛有蓝色的水雾凝集在空中让氧气变得稀薄,柏松的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很沉重。
同一环境中发生的变化让柏松毫无安全感,他现在只想快点赶回去。
路上没有人,走了一段时间,柏松觉得很累,空气中的氧气完全不能够支撑人跑起来。他停在路边大口喘着气,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是赵隆冬的声音,接着一束光照了过来,柏松回头,看到赵隆冬正拿着手电筒跑过来。
“老师,我来送你回家。”
柏松盯着赵隆冬的脸,蓝色的光虽暗却能够看清赵隆冬的表情,通过今天一天的相处,柏松能感觉出赵隆冬年龄虽小,但跟人说话时,十分的情绪却总能藏住五分,表情也淡淡的,现在赵隆冬的眼神太过于热烈。
“你怎么出来了,赶快回家去,我一个大男人哪需要你一个小孩来送我回家。”,说着,柏松摆了摆手,正好躲过赵隆冬想要握住他手的动作。
“老师你不相信我,白天你帮我擦干净照片上的颜料,又赶走欺负我的同学,我想要好好感谢你。”
柏松震惊,他如果不是赵隆冬,怎么会知道这些事,但擦干位于教学楼南面的光荣榜上颜料的时候,坐在教室背阳一面靠窗的赵隆冬应该看不到才对,又想起之前的那句“白天的人是人,晚上的不是”,柏松脸上平静的表情有些裂开。
妈的,好想逃。
“别说了,你快回去。”,说完后,抬腿跑了起来。
赵隆冬幽怨地盯着柏松的背影,然后轻笑出声,当年下一位塔主的候选人,怎么变成胆小鬼了,要是被那些把他的言行视为金科玉律的晚辈们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不知道会作何反应呢,要是真能看到多好啊,那群人以为柏松死了,竟还给他刻了雕像,连美貌的十分之一都还原不出来。
柏松跑了两步,感觉肺都要炸了,头有些犯晕,不得不停下来,蹲在地上,喘得想条比赛完的猎狗,颇有喜感。
赵隆冬又从后面跑了过来,看见此刻柏松蹲在地上,回想起之前柏松在塔下惩罚世界里轮回,每次死了老婆,丢了工作,搁监狱的阴暗角落里一蹲,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跟现在倒是很像。
柏松听到身后又传来脚步声,一回头,又看到赵隆冬拿着个小手电筒跑了过来,刚想站起来跑,头部供氧不足,眼前一黑,又蹲了回去。
“老师,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只听赵隆冬的声音仿佛就在自己耳边,缓了一会儿,逐渐恢复视线,赵隆冬那无辜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了眼前。
这还怎么玩,这是要玩死我呀。
柏松感觉自己很快就要陷入昏迷了,拿手推了赵隆冬一下,没推动,反倒是自己被挡了力道,弹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很没面子。
赵隆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本来想绷住,结果越忍越想笑,干脆笑出声,声音越来越大,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柏松被这么一整,倒也不害怕了,只剩尴尬。
赵隆冬低头看正坐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柏松,想伸手捏捏他的脸,但他此刻套着黎山的壳子,又觉得没那么想了。
赵隆冬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你快走吧,进入房间之前,不要跟任何人说话。”,说完拿着小手电转身走了。
脑内的电子音响起【请逃离蓝雾黑夜】。柏松无语,还用你来说。
现在遇到的赵隆冬显然和白天那个怯生生的赵隆冬不是一个,不过这不重要。
他们没有伤害自己,反而触发了任务。
姑且相信他。
空气中的氧气依旧稀薄,柏松只得慢悠悠地走,免得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柏松顺着路边走了好一段路,突然看见前面有四个小姑娘正手拉着手往前走,应该是小学生,穿着校服,白色衬衫,暗色格子裙,扎着一模一样的低马尾,也就身高不怎么一样。
要是以前的柏松看到大晚上在路边不睡觉的小学生,一定会报警帮她们找家长。
但现在柏松撇过眼去,发现有一个小孩扭过脸来看到了他,然后跟他的同伴们说:“那里有个叔叔,我们去问问他吧。”
其他同伴也扭过头来。
小孩总是很容易信赖大人,仿佛只要遇到肯出手帮忙的成年人,那么这个问题也一定会解决。
“叔叔!”,小孩子们手拉手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叔叔,我们找不到家,你可以帮我们跟家里打个电话吗?”
不能理,不能理,柏松其实很想帮她们,万一真的是找不到家的小孩,他不帮,一旦遇到人贩子或是犯罪分子,那他可真要愧疚一辈子了。
柏松不做声,把手机递给她们。
“谢谢叔叔!”,小女孩很开心,于是拿起手机开始按电话号码。
嘟嘟两声对面接通了。
小女孩很熟练地打开免提,她的小伙伴们凑着头围了过来。
“喂,妈妈,我和青青,李理,贺贺,在学校门口的路上,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回家的路了,你能过来接我们吗?哦对了,有一个叔叔在这儿,我们用的他的手机。”
对面没有回答,只隐约听到一些啜泣的声音。
“让叔叔离开吧,妈妈很快就去陪你,妞妞等一等,妈妈很快就去陪你……。”接着听到几声男士不怎么真切的嘟囔,电话就被挂断了。
“太好了!能回家了。”
说完又递给另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打了电话,没有人接,很是沮丧。
接着又递给另一个,拨通电话后同样打开免提,喂了一声,对面传来一阵男声。
"贺贺,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妈妈已经去陪你了,你还想怎样,家里还有弟弟要照顾,总不能我们都死吧"
那个叫贺贺的小女孩低下头,语气里满是愧疚,说道:“我只是忘记了回家的路……”
对面已然挂断。
电话递给最后一个小女孩,她摇了摇头,说道:“不打了。”
接着把电话递给柏松,嘴角咧了起来,盯着柏松说:“我们有人陪了”。
柏松身上的汗毛竖了起来,冒出一阵冷汗,接过手机,拔腿就跑。
小女孩在后面大喊:“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呀?”
空气湿度太高,跑两步就要停下来喘气歇一会。
歇一会的功夫后面的小女孩就要追上来“叔叔,叔叔”得喊。
柏松歇不得,走不得,得在这破天气里跑起来。
衣服早已湿透,视线早已模糊,柏松完全是靠意志力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一直笼罩在身上的那层薄雾,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湿气终于消散,柏松躺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室友陆先安想看马戏团的猴一样看着他,眼神中还有些惊喜:“没想到你能活着回来,真是稀奇。”
柏松白了他一眼,没心思去理会。
缓了好一会,爬起身来进浴室洗澡。
洗完澡躺到床上,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心头,马上就要睡着的时候,脑子里电子女声响起:【恭喜游戏者柏松,以人类之躯在蓝雾黑夜中逃生,经评定获得最具耐力奖】,本来已经快要累到昏睡过去的柏松,听到自己得了奖马上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颁完奖,满怀欣喜期待着奖品,结果电子音就这么停了,柏松等啊等,无力吐槽,翻个身继续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