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休休淋着小雨赶路,湿衣服贴得身体紧紧的,很快地跑回了驿站。古代医疗不发达,区区风寒可能要了人的性命,他要保护好身体,健健康康地离开任务世界。
他取走油纸伞,天空便放晴了,夕照漫过城楼,将富裕的瀚澜城镀出浅金浮光。
林休休:你让我说什么?
他闷闷地收了伞,来到朱雀门的摆摊,小贩是中原人,不用遵守亥时离城的命令,将吃饱的白猫还给王府的医师,林休休抱着小肥猫,买了些摊子的糕点。
好,可以找男主了。
府衙前,黑甲的士兵和鲜血淋漓的苦主擦身而过,带起的风吹开男人的散发,羽睫颤颤,剑眉星目,标准的浓颜系美人,他也的确曾是盛京第一美人。
沈家对常侍有恩,常侍答应保住沈恃,让他顶替养子的身份。给了瞒天过海的生路,这恩便是报尽了。
走投无路的沈恃投奔瀚澜吴氏,路上被贼人截去了行李,没有定情的玉镯,他如何被吴小姐赘纳?
沈相之子死在抄家之祸了啊。
他坚守的正义和脊梁骨一同被廷杖打碎,拖着断骨呕血,世情如何可笑,他逃过北征军的抄家,却死在一个小小的府衙?
天地辽阔,没有沈恃的容身处。
他最后怨恨地看了一眼,矗立城北高处的亲王府、翻飞的檐角。
他好恨!
系统:「这就是龙傲天吗?生命力如此顽强,你浪费了四十三分钟,他还有一口气吊着。」
别骂了,林休休有干正事的。
他方才在驿站取伞,驿卒带着他的药囊送行了,说是剧情用得上。所谓剧情,就是男主用得上的意思了。
林休休噔噔噔跑到男主角身边,把他拖进农户的草垛后面,拖出了一条血路,意识模糊的沈恃一声不吭。
龙傲天的身子,比常人更能忍痛呢。
林休休有如神医上身,扒掉沈恃的衣服,开药囊取银针,刺进肺俞风门,乌血自沈恃的齿间咳出,脸色更为虚白,却是能睁开眼睛了。
“阁下救我白费了。”他愣怔怔地望着天空,“我一无所有,无从报答您的恩情。”
林休休摇了摇头,举起干干净净的玉镯子说道:“我是被藏锋山扣留的医师,看见了你被山匪打劫,山匪被北征军清洗后,我就带着你的东西找你了。”
沈恃浅棕的瞳孔缓缓下移,定格在玉镯,濒死的躯体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一下子抢走了镯子,“这是……我的东西!”
林休休笑了笑,拍拍身上的草屑,准备回家——重伤的美人冷不丁爬到他脚边,掐住欲走的脚踝,抬起通红的双眸问道:“恩人,你是谁?”
“我的名字叫林休休,是个游方大夫。”
林休休瞥着门外,手指不安地搅着药囊系带,“你身体无碍就快些离去吧,亲王殿下入主瀚澜,见不得街上有碍观瞻的人。”
府衙的街道是亲王回府的必经之路,他很怕被逮到给别人治病了。
燕无珏占有欲挺强的。
“亲王……哈!燕无珏……”沈恃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个名字,“我做鬼都不会放过她!”
“慎言,再骂她我就把你送进官府。”
林休休张望四周的行人,燕无珏过街不清场,要是悄悄从他身后冒出来就吓死人了。
沈恃才吃了廷杖的痛,不敢继续骂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居然还能站起来,林休休对他的体质刷新了认知,想到拿到玉镯下一步是被退婚,他其实有所不忍。
哥们真的太惨了。
林休休解开素纱外袍,披在沈恃渗血的身上,怜悯地道:“你的脊骨断了一部分,要休养些时间,有什么事情不妨往后推一推。”
外袍朴素无华,不过用织金线镶边就有了隐隐的贵气。
普通大夫的衣服能用织金线吗?
他分明跟了个有来头的主,主人有钱有势,如何能让他流落藏锋山?
“多谢关心,”沈恃对林休休有疑,偏不愿听他的话,“我这件事,是要立即做的。”
林休休和沈恃就此别过,林休休原本是想回王府的,突然觉得燕无珏的气运太好了,万一半路碰到了沈恃,随手把他砍了怎么办?
他就调头去了吴宅。
吴氏是本地的富商,靠着两位母亲的交情给吴云和沈恃订上亲,两个女人先后离去,吴公不愿和乱臣贼子沾染关系,今日就要羞辱男主退婚了。
果然,沈恃以玉镯作为信物,进了宅子三分钟,便被家丁打了出去。
他还在说什么“莫欺少年穷”的经典语录。
“你有没有搞错啊,能不能认清自己的身份啊,要害死我们家吗?”中年富商掂量拍着手心,“赶紧滚!死也别死我家门口!”
原著中,退婚剧情到此就结束了。
可是,应该说出“你这阴沟里的乞丐,如何配我腾云楼大掌柜”的吴云没有说出这句话。
她哭得梨花带雨,被两个家丁架着,对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恋恋不舍地喊:“沈郎!”
这算怎么回事?
「她怎么脱离剧情了?甚至要走**钏的人设?」
系统冒进林休休的识海,声音迟疑:「你想个办法修正剧情,让女主像羞辱一条贱狗一样羞辱男主。」
林休休不确定地指着自己:“我吗?”
「啧。」系统有点不耐烦,「那我也不是抖S啊,你继续盯梢,我去查查燕无珏的行为逻辑。」
……
吴云抛不开沈恃的帅脸。
没有钱可以挣,男人丑是改不了的,拥有万贯家财,然后左手一个丑男人右手一个丑孩子,这日子过着过着就得上吊了。
“吴云,你要是认这个男人,就不要认我这个爹!”
“爹,你根本不明白我想要的幸福!”
“阿礼,阿义,放开她,吴云,你敢出这个门试试!”
“谢谢你的成全,爹,我走了!”
无拘无束的吴小姐提起裙裾,义无反顾地跑向伤痕累累的落魄帅哥,扑进他怀里,偷偷摸了把清瘦的身子。
哇塞。
实际好有料哦。
“吴小姐这是何苦?”沈恃难过地说,“我宁愿退婚,也不愿见你陪我吃苦。”
“沈郎,我不怕吃苦!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我何德何能……”
“沈郎,不要说丧气话,我就是心悦你!”
“吴小姐,我定不负你!”
林休休和系统都沉默了。
目前的转折,其实不算偏离了剧情,还在男频作者的控制范围内。
只是,有些人写剧情流好好的,硬要加点感情线,再把感情线写成一坨黏腻恶心的东西,初期再怎么伉俪情深,将来的后宫也是必开的。
「不用修正了,男主没当成赘婿就行,不影响后续剧情虐他。」
“那我回家给燕无珏做饭吃了。”
「嗯。」
别说,林休休当攻略者不靠谱,男主该挨的打却一顿都没少,剧情居然稳步地推进了。
吴云挽着沈恃的胳膊,一路说些情意绵绵的话,男人的低语如春风拂柳般舒心,她了解到沈恃除了貌美,还有颗坚定正义的君子之心。
……不行啊。
世道吃的就是这种人。
二人转至城北的中道,马蹄声如雷,吴云没见过有人敢在城中策马,被遮天蔽日的黑影蒙盖,一时肝胆俱颤,连呼喊也忘记了。
沈恃咬紧牙关按住她的肩膀,欺身挡到她面前!
巨大的黑马扬起四蹄,主人狠狠勒缰回退,吴云越过男人宽厚的肩膀,看清了马上的人。
瀚澜城有特权纵马的,除了那位还有谁?她不着仪仗不摆銮驾,骑着她的苍州马横行霸道,哪有人敢劝!
吴云拉着沈恃跪到地上,沈恃不肯跪,她急得踢他的膝盖:“跪啊!”
她终于知晓后悔,身边的男人是个定时炸弹,若燕无珏认出了他,他死不要紧,牵连到自己呢?牵连到整个吴氏呢?!
沈恃的身子虚弱至极,真让一个姑娘踢弯了膝盖,单膝落到地面,随后另一只膝盖也跪了下去,头颅深深垂低,不见其容。
“民女见过殿下!殿下恕罪!”
燕无珏若是后退必将人仰马翻,被五六百斤的大家伙压住,后果不堪设想,她夹紧马腹扯住缰绳,硬要改道,撞坏了糖饼摊子。
“民女眼拙冲撞了殿下!求殿下恕罪!”
吴云浑身颤抖地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石板,心跳如擂,从未想过一个人能闯出这样大的祸!
要是她听爹爹的待在家里,怎么会撞到亲王殿下!
“何罪?”
马儿打着响鼻,踏出了糖饼摊子,燕无珏跃下,扶起战战兢兢的少女,“小王当街策马,令姑娘受了惊吓,该赔不是。”
她的声音不高,百姓悄悄聚拢过来,交头接耳声如潮水,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少男绞着帕子咬唇张望,少女亦踮脚伸颈,多少道目光灼灼地盯着吴云——恨殿下扶的人不是自己。
“有受伤吗?”
檀香气息自燕无珏的大氅幽幽传来,吴云恍惚觉得自己就是做十二道熏香工序的侍女,被熏得脸颊发烫,亲王殿下修长的手指虚扶在她腕间,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殿下,殿下,”她的声音细若蚊呐,“民女无碍。”
燕无珏俯身凑近,理清她鬓边的乱发,道:“你是吴氏的小姐?”
“是……”
紧束的护袖蹭过少女的脸颊,带着痒意,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倒映了她水润的嘴唇:“恰巧有事同吴公商量,顺道送小姐回府?”
吴云呆呆地应声:“好……”
暗卫收到燕无珏的指示,驾来她不常使用的銮驾马车,燕无珏以剑鞘挑起轿帘纱幔,吴云的手停在半空,好似有人在牵着她,恍恍惚惚地走了进去。
全然忘记了血流不止的男主角。
沈恃如同冷宫弃妃趺坐在地,死死瞪着燕无珏,咬紧殷红的唇瓣,浑然不知咬破了皮,眼底藏着含了血的怨毒。
想要将她抽筋扒骨……!
燕无珏半辈子在北伐的路上,不了解盛京的世家贵族,盛京第一美人的名号,也没有传进她的耳朵。
她放下轿帘,反手一剑鞘拍中沈恃的脸颊,沈恃被打得偏过脸去,白皙的肌肤霎时间起了红色的痧。
她指正道:“公子失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