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梦中别离，恰似人间一场游。
有人高坐台前，有人侧岸观火。
不知何时几回醒，只当大梦空一场。”
“先生此话何意？”
钟鸣声响，余音不绝。
“无碍，心生欢喜就好。”
……
雪花飘飘落，又是一年冬。
窗户旁的人，撑着下巴，看向窗外，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形成了一层水雾。
“舟舟，你在看什么？”好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宋时舟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远处。
“要我说，你在这坐着，为何不出去看看？”祁凡往旁边一摊，似是不经意。
宋时舟很久没有开心过了，他不该这样的。
“没事，就这样看着也好。”
宋时舟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就没开过口了。
祁凡看着他两秒，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舟舟，你现在好像必须出去了。”
“？”
“每年这个时候，我们都是要去灵愿庙的，”祁凡起身拉起他，“走吧，别坐这了，你有心事的话，说不定许愿就能成呢。”
“过得好快，”宋时舟低眼，看了看手腕，又看向窗外，“这就到拜庙的日子了。”
他终于起身，和祁凡一起走到门口，用围巾把自己裹起来，外面风雪不小，还是有些冷的。
灵愿庙的人很多，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许愿很灵，而他们每年都要来两次，一次许愿，一次还愿。
“舟舟，你可以把今年的愿望还了，然后就再许一个。”祁凡在旁边说着。
还愿吗？他的愿望，好像还没被听到。
到了发现，人果然很多，两人顺着人流进去，祁凡去到一边，只留下宋时舟自己一个人，看着面前的神佛。
漫天飞雪，使四周寂静，一人站中央，神佛皆慈悲。
宋时舟准备去一旁拿东西，便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呼唤。
“小主是来还愿的？”庙中的老和尚走了出来，向宋时舟做了个手势，“小主愿望并未实现，无需还愿。”
宋时舟看着面前的和尚，开口说了话：“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
和尚笑了笑，却摇摇头。
“不知，小主愿望，我们出家人怎么会知道。”
宋时舟没看他，只是扭头看向庙内，问他：“许下的愿望，真的会成真吗？”
“灵愿庙不过就是一个名字，愿望主随人心，你若想它成真，它自然就成真了。”
他不知道，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不知道自己许下的愿望究竟能否被听见，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
“虚虚实实，假亦真，小主也别将自己困住了。”
一朵雪花落在宋时舟的睫毛上，瞬间又化成了水，睫毛轻颤，滴下去的时候，倒像是一滴泪。
……
“尤泠，你怎么就知道看着你那破盒子。”
“你不懂。”
门口的女人翻了一个白眼，也不理他。
“睡了这么久，总算是醒了，你知不知道多少东西压在我的身上！”身穿大红喜服的女人越来越气，“掌管天下姻缘本来就烦，结果你直接睡觉了，你睡觉了！”
“听得出来，你很生气了，”尤泠把盒子放在一边，手上的链子崭新漂亮，“采忧，不就一天吗，你至于吗。”
“呵呵，”采忧只是冷笑，“你自己管的东西，你心里没数？还不就一天吗，天上一天凡间一年，就这一天，老娘都差点把你打醒，一个人干两人的活。”
尤泠没有理她。一天时间，他断断续续的醒来，说不上来，却又感觉少了点什么，只能继续睡去。
“不睡了？彻底醒了？”
“不睡了。”因为他确定自己不会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你知道这个盒子怎么打开吗？”
“？”采忧看着他，靠在门边，“这玩意你带回来的，你问我？”
尤泠又不说话了，他想说他不记得了，包括这个盒子。
但他的直觉知道，这个盒子很重要。
“我先走了，我没啥经验，一天把我忙死了，人间七情六欲还是你自己来吧。”
四周寂静无声，在这里甚至没有风。
尤泠翻看起记录册，采忧气归气，但能力倒也没得说，不然他也不会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随意的交给她。
人世间的喜、怒、哀、惧、爱、恶、欲，皆归尤泠掌管，可众神也皆知掌管此件事的神，不存在七情六欲，才得以公平公正。
尤泠不再关注盒子，离开自己的大殿，一路上的小神官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点头带过。
好像，这就是神明本来的样子，无喜无悲。
“尤泠，你醒了？”
尤泠偏头看向说话的人：“嗯，醒了。”
对方向前走来，表情有些奇怪：“你……”
“？”
“算了，我带你去前殿吧。幸好你醒得及时，人间过节了，我们要开始忙了。”
“好。”
……
风雪带过了一片寒，却也难抵心中无数的悲。
宋时舟抬眼，伸手抹掉脸上的水迹，向面前的和尚示意。
“多谢，但何为困？我只是在随心，我信只是信我自己罢了，”他看着神佛，“既然愿望随心定，那我便是真，我所愿所想皆为真，既然存在，便为真。”
说完，宋时舟转身离去。
“既然如此，您又在等什么呢？”空气中传来声音。
宋时舟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一声叹息，似有若无。
他等的可能是一场戛然而止美梦。
不用还愿，也就不用多待，祁凡最后在门口见到了宋时舟。
“舟舟，你这么快就结束了啊。”
宋时舟看着祁凡，是真实。
“我的愿望还没实现，不用还愿。”
“灵愿庙这么灵都没实现？”祁凡有些好奇，“你许的什么愿望？很难实现吗？”
“不知道，也许吧。”
“啊？”祁凡挠挠头，“那你也别伤心，我带你去看烟花吧，愿望什么的明年一定会实现的。”
宋时舟没说话，只是在庙外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一朵腊梅正好飘落，他好像看见了，看见了梅花落在佛像肩头，看见了神对他的回应。
……
“咚----咚----咚----”
“先生，结局如何？”
“不可算，不可求，不可说。”
敲钟三下，万事可期。
……
“尤泠，你在干嘛？”
尤泠不知道，他只是有些奇怪。
“马上就要开始了，人间的元旦节，估计又会有大把大把的期望，求姻缘求财富的，你怎么还不准备好？”有人问他。
“没事，”尤泠看了半晌，抓住从旁边溜过来的采忧，“帮我先看一下，我去一下前殿。”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哎？尤泠你要去哪？”是带他去前殿的人，乌祯拦下他，“马上都要开始了，你怎么回去了？”
“我去一下前殿，”尤泠停了下来，他对情感太敏锐了，上次不知为何没发现，这次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你在想什么？”
“没……”
“你没必要骗我，你在撒谎。”
乌祯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尤泠知道多少，“这是马上要忙起来了，我比较累。”
他不能知道，他一旦知道，就……
“乌祯，你瞒着我，”尤泠静静的看着他，“有关于我的事。”
“尤泠，我没必要瞒你。”
“你在撒谎。”
长久的沉默，终究乌祯败下阵来。
“尤泠，你不该知道的，”乌祯镇定下来，“我负责归纳人间愿望，你负责人间七情六欲，尤泠，你是唯一可以负责的人，你不可以知道。”
“知道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样，但我只能预防最坏的结果发生。”
尤泠没有再问下去，他只是低下眼，转身消失。
乌祯站在原地，看向他离开的方向，伸出手翻转，便出现了一行字：
“你如镜花水月，我如大梦一场，真的只是一场梦吗？我若向神明许愿，也许你会听见的吧，尤泠。”
有人叹了口气：“尤泠，这怪不得我。”
手腕一翻，字像是从未出现，就这样轻飘飘的被抹除于世间。
他也只是为了尤泠，对吧。
知道乌祯离开，这片寂静的地方上，才传来一丝波动。
“这就是你瞒着我的事情吗？”尤泠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这是他第一次，使用了时空回溯，也是第一次，他好奇了。
尤泠抬手恢复原样，空荡荡的地方上，他还在沉默，直到想起大殿的盒子，才动起了脚步。
……
“舟舟，怎么感觉你这段时间心情这么差。”祁凡有些担心他，“你不是生病了吧。”
“没。”
“真的不用去看一下吗？”
“没事的……”他笑了一下，只是证明自己没事。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等。他只是，在等一个承诺。
跨年夜的这天，即使没到时间，即使下着雪，也到处都是人，拥挤吵闹，在这一刻都成了喜庆。
“舟舟，给你个气球，到时候可以放出去，就把霉运都带走了，把你的不开心也都带走。”
……
“时舟，人的愿望，上天是会知道的。所以你不要不开心，他们也会知道的。”
“那你陪着我吗？这样我就不会不开心了。”
记忆中的那个人说的什么，他好像已经不记得了。
宋时舟接过气球，看着气球在想：尤泠，我好像真的快要不记得了，不记得你说过的话了，不记得你了。
……
“时舟，你会忘记的，神是不会出现在人间的。”
“我会记得，记得你的存在。”
“这只是一场梦。”
“如果我许愿，你会看到吗？”
“应该会吧。”
“那你可以来找我吗？”
尤泠走到自己的房间，拿起盒子的一瞬间，他想到了手腕上的链子，这个从他醒来的时候就带着的东西。
盒子里的东西，很多却也没有。他想起看到的回溯，他好像想起那个弱小的人类，将盒子上的链子拿下来，盯着看了很久。
他只是没想到，忘记的人，反而成了他。
时间就要到了，他将盒子关上，要开始他该做的事了。
……
“舟舟，人太多了，你小心点。”祁凡刚说完，就被一旁的人挤到了一边去。
宋时舟不想和他一样这么狼狈，努力的往人少的地方过去。
中心的人太多，只有最边上的水池边，会少很多。
他闲的无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硬币，向上抛起，掉进了水池，运气倒是好，落在了正中心，像是被神明的眷顾。
他看了一会，转身走了几步，抬头看向天空，他伸出手，接过满天的雪花，落在掌心。
……
“烦死老娘了，气死我了。”采忧还在发火。
乌祯从旁边路过，他看了眼四周：“尤泠去哪了？”
“你猜我为什么在这？”采忧阴恻恻的说，“那混蛋把活丢给我了。”
“什么？”
……
“十”
“九”
“八”
……
“三”
“二”
“一”
满天烟花和人声叠在了一起，在他的耳旁响起。
很吵，吵的他有些难受了。
只是新的一年，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宋时舟想离开了，他拿出手机，准备给祁凡发信息，说自己先走一步，等手机放好，下一秒，天上一道流星划过。
他的背后传来一声：
“宋时舟。”
……
“借大梦一春秋，数不尽爱恨情仇。”
“先生，不会出事吗？”
“是福是祸，也是命运。”
“先生所言，弟子不懂。”
三声钟鸣响，福禄万事康。
“记住了，心生欢喜便好。”
……
“元旦快乐，还有，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