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陛下,如今四海已定,国泰民安,然儿息尚无,大统难继,实令众臣忧心啊。"

    身居高位的那人于虚影里略一蹙眉,转而沉声道:

    "郑爱卿的意思是,朕时日无长,需早日禅位?"

    语气虽未起波澜,但其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陛下息怒,臣绝无此意。您正值盛年,江山初继,千秋可存。"

    此番回复,令在场的诸臣实打实替郑令言捏了一把汗。

    他虽不卑不亢地开了口,但那朝服之下,谁又能知其中的胆战心惊。

    此刻,他只有万般悔意,如何能轻信门客的主意,自作聪明,作这雷庭手腕的帝王的主。

    这一步踏错,已是半只脚踏入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哦,是吗?但朕听郑爱卿这意思,像是有什么提案要联听取啊。"

    帝王散漫声音传下,在空旷的内庭间显得格外清晰,层层覆入众臣的脑袋。

    问言,他的脸色已是染了白意,颤声道: "臣不敢。"

    此时已顾不上半分颜面,他一个踉跄跪倒在地,恨不能将身子俯入地底,以换取帝主的怒意平息。

    "哼,朕看你倒是敢得很。说说吧,联恕你无罪。"

    紧盯地面寸尺难移的郑丞相方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小皇帝虽是手段厉害,但到底顾及他三朝元老的威望,留了他三分薄面的。

    于是,他便又恢复了自信,徐徐开口道:"臣有一句子……啊不,幺女。面若冠玉,身高八尺,二八之年,而今尚未婚配。"

    他无需多言,其中之意,半句足矣言明。

    然这字里行间,用词如此,似描绘翩翩公子一般,毫无大家闺秀之色,非是他大意不斟,

    实是因为——这帝位之上,

    本就不是位男子。

    如今恰逢初夏,天已旱晴。

    不过卯时,大殿内已通透非常。

    郑令言抬起头,凝视着那龙椅上的帝王。

    晨光乍现,透过她琥珀色的瞳眸,面中无色不怒自威。

    没有刻意掩饰,明黄的长袍笼在她身上,叫人不敢看,移不开。

    她就那么明晃晃地,似神明般端端摆在高台之上。

    是他看不出来,还是诸臣看不出来?

    皆不是。

    当今天下,外无戎蛮之敌,内无功高盖主之臣。

    整个梁国的军、政、财大权,皆拢在这看似娇弱的女子手中。

    初登基时,便以铁血手段铲除异党,血洗朝政,又举兵出征,却戎蛮二族百余里。

    她只是女子,

    她竟是个女子!

    如此涛涛权力,便是她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又有何人敢疑,何人敢言?

    无非是刽子手刀下多一条人命罢了。

    她说"她"是男子,她便是男子。

    高台之上,她略一拂袖,众臣心里便直挺挺地发了颤。

    郑令言这老东西,如此经不起试探,果真仗着自己年老位重,司马昭之心,把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

    宋琰睨了一眼,心中暗道。

    不过也好,他既得意忘行,便借此机会好好敲打敲打,以及……

    "朕竟不知郑爱卿家还有如此良人。"

    宋琰缓声,垂眸看向的,却并非郑丞相。

    闻言,郑令言心中一喜,见事有转机,他方欲附和两句。

    不想宋琰接下来的话却再次泼了他一盆冷水。

    "朕听闻越将军尚无妻室,不如今日,朕便作主将郑爱卿家中的爱女指给他,也算成了一庄美事。"

    她轻飘飘一句话,却如有千斤重般,压得郑令言喘不过气。

    他家中十三个儿子,哪里有什么爱女?

    郑令言又急急俯下身去,那胸前举着的,代表身份的令牌哆嗦了又哆嗦,随时都有掉落在地的风险。

    "这,这万万不可啊,圣上!"

    朝堂之上,他已是骑虎难下,如坐针毡。

    常言道:"自作孽,不可活。"

    宋琰轻笑一声,冷眼观之。

    蠢笨如猪。

    无论他送进宫来的,究竟是男子,抑或是女子,宋琰都能治他个欺君之罪。

    也就只有他如此没脑子,敢用此招收买她。

    宋琰不知他是怎样在这只见刀光不见血的官场中爬到如此高位的,但她知自己多疑,便是这般错漏而出之人,才用起来放心。

    正因如此,他才能活到现在。

    哪天,她够了,杀了便是。

    宋琰无视了郑令言,转头看向越长晟。

    "越爱卿,你意下如何啊?"

    她盈盈一笑,真叫人惊心动魄。

    被点名的越长晟站了出来,良久,才似下定决心般躬下身去。

    "臣……不举。恐误了姑娘芳华。"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且不说他竟能将如此不耻之事,堂而是之地于大的于众之下讲出来。

    堵臣亦明白了为何越将军受京中女子青眼之多,却不近女色。

    原来是不行。

    宋琰顿感无趣,她打了个哈欠,随即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旁边的大太监荣喜心领神会,震响了镇尺。

    "肃——静——有事启奏,无事迟朝。"

    而这门亲事自也是在宗琰的"不作为"中告吹了。

    内殿之间,龙涎香莹莹环绕,然层层守卫,竟无一人觉察那道暗影,直到它顺步直达宋琰的书房,在宋琰身前跪下。

    "说吧。"

    宋琰眼都未抬,手中朱笔不断。奏折倏倏地流过。

    "陛下,属下清点了北境军中,确认都是我们的人了。"

    闻言,宋琰眼底闪过一抹难得的笑意。

    至此,无论中京中禁军,抑或是北境驻军,他们所听命的,唯宋琰一人而已。

    那么,大名鼎鼎的平北将军越长晟,如今亦彻底变成了草头将军,没有军权,挂名罢了。

    思及此,宋琰不由放松了片刻,

    果然,先前将他留于京中的决策十分正确,军中换血才不至于打草惊蛇,顺利推进。

    刚打完北边,便如此急不可耐,卸磨杀驴。

    这种事,宋琰不是第一次干了。

    但这一次,她却没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愧久感这种事,还得分人。

    不知他知道了后会是个什么表情,宋妍想想都觉得期待。

    越长晟,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作: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仅仅是第一步,

    要你死容易,朕要你也体会一下什么叫家破人亡,什么叫生不如死。

    宋谈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挑,连吐息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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