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店铺附近，那些肉已经退化成普通的样子，色泽暗淡下来，筋膜也不再活泛得可怕，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腐臭味，温度接近于冷藏的零下三四度。

    当他踏入阴家卤味店的前台，肉块便彻底不动了，刚好停在几步之外。

    还挺懂事的，不错。

    季泽顺手捡起两块小的提在手里。

    几个玩家被npc要求在前台帮忙，他们不得不与npc挤在同一块狭小的空间，恐惧与压力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在一阵奇异的像某种软体动物活动的响动传来后，更是逼得人要发疯。陆於头皮发麻，腿都软了，但看到周围npc那习以为常的样子，又不得不按捺住想逃跑的心继续手里的工作。

    听见那边越来越大的动静，他的脸色苍白得不像活人，不敢想季泽遭遇到了什么。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被吓到麻木的玩家们忽然发现那个声音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清晰而规律的脚步声。所有视线瞬间汇集到脚步声的主人身上。

    青年微微侧身，昏暗的顶光只照亮他的一半面容，过分白皙柔和的面庞上有着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很空，瞳孔却很深，似笑非笑，从黑暗中直直看过来。即使灯光投在他眼底一片浅淡的光芒，也不过落日照耀海面的波光粼粼，照不到的海面之下却潜藏着无知的危机，或许连表面的美丽也只是抛出的诱饵？

    季泽身后似乎跟着东西，与他半身干透的血迹呼应，杀机几乎凝练成实体。但他却弯了弯唇角，脚步悠然而轻快，一步一步走向他们。

    陆於下意思地睁大眼睛，呆滞过后，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液奔涌着令他的身体各处恢复正常，那种再一次被打破的希望从灰烬中重生，钻破冰冷黑暗，第一次拥有了温暖他的力量。

    很快，黑着脸的大师兄和季泽一起回到了阴家卤味店。

    季泽将桌上的收获给他看，那些散发着冷气却不再抽搐的肉块十分温顺地躺在那。

    “这样可以吗？”

    青年的声音恰好能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听清。

    “季泽。”

    几秒安静后，大师兄开口道，“你随时可以申请考核，通过后出师。”

    【0号玩家，恭喜你获得npc的认可，是否跳过部分剧情到达‘出师考核’环节？游戏即将结——】

    【‘邪神婚恋事务所’提醒您：异常副本数1，本场清理目标0，未满足任务需求，无法脱离。】

    淡淡的目光落到陆於身上。

    【锁定玩家陆於，查询异常能量坐标。】

    ……

    【——束，请慎重做出选择，是、否——】

    【无法查询，请您继续努力。】

    果然行不通啊。

    季泽默默选择否，他虽然有所预料但还是很烦躁地轻啧了一声。

    无能的系统，竟然是这个无所不能的游戏的产物，真是粗制滥造啊。

    陆於一直在角落里关注着季泽，他不敢大幅度动作，只好用炙热的目光表达：我在这，在这！

    “铛”

    他顿了一下，汗毛耸立，颤抖着看向左手边。

    一直寡言的阴师傅正拖着佝偻的身体弯腰捡刀，他布满皱纹如同树枝一样的手指上似乎闪过点点水光。

    陆於再定睛一看，分明是老者身上那脏污围裙的油渍。

    果然是他看错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样一场意外竟然落入了别的npc眼中，大师兄勃然大怒：“陆於，你在干什么？”

    他突然爆发把在场的全部玩家吓了一跳，眨眼功夫，大师兄已出现在陆於面前，斗大的巴掌高高扬起，逼人的气势让陆於愣在原地，一瞬间他可以看到对方巴掌上被风吹开的绒毛，闻到后厨夹道内某处的香料味，甚至听见在场所有人心跳的节拍与脉搏跳动的频率。

    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凭空出现在他脑子里：这不仅仅是个巴掌，自己会死的。

    会死的。

    死亡，虽然陆於很多次都怕得要死，但真正如此接近死亡还是第一次，也许是来得太突然，他的恐惧还在身后追，只有骤然放大延展的感官卷着铺天盖地的信息向他扑来！

    季泽一怔，这么快就能触摸到【天赋】，陆於还真是个幸运儿。

    不过是【天赋】降临得更快，还是死亡降临得更快？

    大师兄眼中闪过厉色，用力下压手腕，他手掌的速度变得更快，撕裂空间带出风声的尖啸！

    【警告！警告！警告！】

    【第7690玩家陆於，检测到致命攻击，请尝试一切办法拯……】

    【绝望是恐惧之子，永不会与幸存者为伍！系统提示您——】

    【死亡倒计时的钟声，是懦弱者的丧歌，更是勇者冲锋的战鼓！系统提示您——】

    【颤抖的指尖握不住生机，唯有燃烧勇气的烈焰，才能撕开黑暗生路！系统提示您……】

    完了，完了。

    陆於闭上眼，任耳边的系统疯狂播报。他鼻腔突然涌入浓重的毛细血管破裂的铁锈味，血液轰鸣奔涌，即将喷薄而出，同时，对方指节因用力而发出的细微骨响在他耳边响起。

    季泽没有动，他目光紧盯着陆於周遭的空间，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波动。

    还不出现吗？陆於马上要死了。

    忽然，陆於后颈寒毛竖立，他右侧凭空出现一道隆起，那隆起以诡异的频率跳动，像有某种动物在后面攀爬探入，或者说就是邪神黏腻的触须正从异界加速探入现实中！

    等的就是这一刻！

    【锁定玩家陆於，查询异常能量坐标，标记坐标，开启神使权限。】

    【……】

    【正在标记，正在开、】

    季泽喉结滚动，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快！再快一点！马上就能结束了！

    【标记失败，开启失败，请您继续努力。】

    ……开什么玩笑。

    季泽的笑容僵住了，如同那诡异隆起周围的扭曲细纹，一丝丝裂开。他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0号玩家，副本即将跳过部分剧情直达‘出师考核’环节，倒计时3】

    【2】

    【1】

    副本暂停，摇晃的挂灯与钟表的指针一起定格在某个角度，菜市场内的摊贩与阴家卤味店的学徒们双眼又一次失去神采、动作定格，npc大师兄就像一尊张牙舞爪的邪恶雕塑。

    玩家们的身影正在变得浅淡，消失，只有阴师傅站在原地，目睹着一切，死寂昏暗的阴家卤味店中仿佛只有他一个。

    他抬起右手，静静地把菜刀放入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