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条优美的一段粉面黛瓦的花墙上,一道月洞门静静地立着,月洞门上方是一块饱经风霜的青石匾额,上面“遗花斜径”四个字刻得很浅,笔触也似乎打着抖,并不是很符合蔺家的大家风范。
月洞门后是一条曲折的青石小路,小路两侧开满茂盛但略显凌乱的白鸟花,间或种着几棵不明品种的花树,水流击石声和挥剑破空声隐隐的传来。
李端月在这道月洞门前踌躇,“遗花斜径”通往蔺红青的住处“白鸟园”,那里空间巨大、富丽堂皇,但总是透着一股沧桑冰冷又混乱无序的感觉,就像这里的名字一样,这整个占地两万平米的巨大庭院就像某个人的遗物。
但李端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令他踌躇的并不是这里的氛围。
“去向你们少主通报一声。”
为李端月带路的侍女微弓着腰恭敬道:“李公子前往蔺府的任何地方都不需要通报。”
李端月闻言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迈步穿过了月洞门,一众侍从鞠躬相送但没有跟随进入。
独自一人往深处走了许久,白鸟花微苦的气味里渐渐淌进桂花的甜香,流水击石的清脆声音和挥剑凌厉的破空声越来越近,李端月在一座白玉雕成般的假山瀑布旁看到了蔺红青。
“月儿。”蔺红青停止了练剑笑着迎了上来,他身后一名穿着素净的女子默默收回递帕的手,向李端月微微欠身,温婉谦和的笑了笑。
那女子一身浅紫的玉兰宽袖长裙,素淡的圆心髻只插着两支白玉雕花簪,那两只簪子也均雕成半开的玉兰,其人也确如一树玉兰,内敛含蓄又温婉大方,就算打扮得如此素雅也让人一眼便识出这必是一位大家千金。
李端月看到这位美人的瞬间便觉得心情都舒畅了几分,他向对方欠身回礼,然后才看向迎来的蔺红青,蔺红青刚练完剑但身上没有一丝汗意,只是头发和衣襟微乱,他随手理了理,笑着帮两人介绍:“月儿,这是我一位世伯的女儿,桑挽;桑姑娘,这是我……师弟,李端月。”
桑挽柔和的笑着,向李端月点了点头:“李公子。”
李端月简直要被她初春化雪般的眼眸和成熟温润的嗓音迷住了,也忍不住冲她笑:“桑姑娘。”
桑挽又冲两人笑着欠了欠身,得到蔺红青的微笑回应后就提起放在一边的食盒往“白鸟园”外走了。
只剩李端月和蔺红青两人时李端月的心情又不怎么美妙了,他是来和蔺红青谈合作的,可就是忍不住口出恶言:“多年不见大师兄练剑,大师兄的剑法怎么还倒退了呢?”
这倒不是李端月为了和蔺红青呛声胡言乱语,李端月真的觉得蔺红青的剑法退步了,蔺红青可是年轻一辈的楷模,不仅身世尊贵,皮囊美丽,性格出众,连天赋和实力也是最一等,身为玄正真君的弟子可以称一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方才他练剑的样子分明不如从前了。
蔺红青闻言只是低头轻笑了一声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言,“月儿难得主动找我,去我屋里谈吧。”
李端月还想要蔺红青配合自己呢,没有太不给对方面子,点头跟着他往庭院更深处走。
白鸟园此地恰如其名,不论是花坛、步道,还是布景精美的假山流水,到处都开着白鸟花,而且都不加修剪,茂密、美丽、自然,而凌乱。
白鸟花是一种灌木重瓣花,花瓣的大部分是雪白的,唯有花瓣的顶端有一抹鲜丽的亮色,先是明黄然后变橙最后汇成鲜红的尖端,和修真界一种灵鸟白鸟的配色如出一辙,故此得名“白鸟花”,这种花没有香味,只有一种似茶似草的微苦气味,很独特。
李端月听着蔺红青徐徐讲着今天有什么茶点,心却像每一次来白鸟园一样思考着这里为什么充满了违和感。
等终于走过长而曲折的小径坐在了蔺红青卧房的茶桌前,李端月看着这个尊贵的男人细致地给自己烹茶,都不知多少天前的掐痕还留在他修长白皙的脖颈上。
“蔺少主,和聪明人说话我就不绕弯子了,我希望如果蔺家主让你和我成亲你能拒婚。”
蔺红青倒茶的动作微顿,然后只是轻轻笑了一下没有应声。
李端月觉得和这种聪明的倔种玩儿心眼太难了,更何况他手里根本没有能打动对方的筹码,所以只能试试打感情牌,他为难地叹了一口气:“大师兄,我们相识近三百年,既是师兄弟更像亲兄弟,这样的关系这样的感情若是踏入婚姻还能存续吗?我们……”
蔺红青不知何时已经抬起头看着李端月,他的唇还在笑,可他的眼神仿佛压抑着巨大的痛苦,李端月有多久没有见过这双狐狸一样的眼睛像过往一样充满着自信和睥睨了,为什么这双眼睛如今总是蒙着一层雾?难道是因为自己吗?
和这样一双眼睛对视,自认心硬的李端月忽然觉得心头一痛,他竭力稳住心神,“如果以我们的关系踏入婚姻,我们,还是我们吗?”
蔺红青勉力笑了笑,问坐在自己对面却像远在天边的青年:“我们的关系?我们是什么关系?”
李端月的心又重新硬了起来,他的声音也透着一股冷意:“我曾经真切的希望能和你成为家人,不是和蔺少主,不是和宗主首徒,是和蔺红青,我希望你做我唯二的家人。是你傲慢地背叛了我。”
蔺红青的笑意已经消失,他缓慢但坚定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在否认什么,最终只是艰涩道:“我要和你成亲。我要和你结契。我要和你做道侣。”
李端月深深吐出一口气,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恨意,这股恨意让李端月自己都心头一跳,他感到奇怪感到惊讶,他根本没有恨蔺红青的理由,蔺红青凭什么?
在自己失控之前,李端月站起身往屋外走,蔺红青却倾身拽住了他的衣角。
李端月俯视着这个人,这个总是在站在高处的人如今仰着头看他,原来哪怕是魅惑又凌厉的狐狸眼在这个视角下也会显得楚楚可怜,可李端月的心里却生出一股暴戾之气,甚至有几分凌虐的欲望。
他讥讽地笑道:“你嘴里哥哥弟弟的喊着,肮脏的谋算却一刻也不肯停。既然你这么想和我成亲,那好,我成全你,但要做我的人就要打上我的烙印,我会给你一个终身相随的标记,你敢不敢跟来?”
“好。”蔺红青居然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了,好像看不出来此刻充满戾气的男人将要羞辱他伤害他,他反而像怕李端月会反悔一样起身站在对方身前,“你给的一切我都要。”
李端月轻嗤,下一瞬两人便一起出现在一间黑暗的弥漫着血腥味的房间。
李端月挥手点亮壁灯,满墙透着寒气的刑具和被血浸透再也无法清洁的地砖在视野里被照亮。
被带到了蔺家的地牢,但蔺红青没有什么惊讶的情绪。
李端月在刑室靠墙的地方坐下,这里有一张方桌和一把带靠背和软垫的木椅,好像专门为了观赏而设。他抬手,一把长柄的烙铁飞入他的手中。
“我听说蔺家抓到重刑犯的第一步就是在对方的脸上烙下罪名,为的是哪怕对方逃跑,在社会上也无法做人。”他说着用梅红色的火焰包裹了塑着“杀”字的烙铁头,这是一块用来标记屠杀犯的烙铁。
“杀”字在无比炙热的火焰下被重塑。
蔺红青透过那瑰丽的梅红色看到被烧得通红的金属上现出一个“月”字,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是李端月的名字,烙在哪里他都只会高兴。
蔺家用来惩罚重刑犯的烙铁是用特殊的金属做的,熔点很高,可以烧到极高的温度,上面还有增强受刑者痛觉的咒文,但面对暴戾中的李端月可能对自己施加的酷刑,蔺红青甚至还有心思走神,想着只有一个“月”字会不会太隐晦?如果是“端月”两个字就好了。
“背过身去,脱掉上衣。”
蔺红青乖顺地褪去上身的衣物,露出光洁的皮肤和匀称的肌肉,他背过身双膝跪下,把半束的长发拢到左肩前,将挺拔的后背完全展露在身后人面前。
从“观赏席”上起身,长靴踏着青石地砖每一步都清晰可闻,李端月立在蔺红青背后,从上至下看着这个仿佛老谋深算又似乎昏聩胡涂的人,静谧的空间里好像只有烙铁上仍在燃烧的火焰是活着的。
突然,李端月一只脚狠狠踩上蔺红青的左肩,将他的背压得微微弓起。
带着花纹的粗糙坚硬的鞋底踩在肩头,好像自尊和脊梁也被踩在了脚下,但蔺红青低头看着自己的下身,那里被一种扭曲的兴奋刺激得高高昂起,像他的主人一样又骚又贱。
李端月左肘架在踩着蔺红青的腿上,右手拿起烧红的烙铁,毫不犹豫毫不怜惜地按在了他的右肩上,皮肉被烧焦发出滋滋的响声,一缕缕灰烟缓缓升上又消散,蔺红青口中半含着野兽般的低吼,他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漂亮的脸蛋因为疼痛而有了一点扭曲,某处却在一瞬的萎顿后再次昂扬起来。
他知道,蔺家的罪烙永不痊愈,这个“月”将伴他终身。
李端月将烙铁拿开,蔺红青原本光洁的后背上有了一个血肉模糊狰狞可怖的“月”字,他的身体上覆着一层薄汗,正在细细的发着抖。
李端月的心一阵阵疼痛,他诘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蔺红青,难道就因为他做的决定不合自己的心意?可面上却笑着问那道仍跪着的背影:“后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