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别决定一个字都不说，干脆做个哑巴好了。

    他遵循医生的命令躺在诊椅上，配台护士把椅背调高，让他的目光与医生平视。

    “怎么伤的。”莫过雨单刀直入，这里是地下医院，医患之间不需要有多余的关心，只需要高效地对症下药。

    姜别右腿的裤脚挽在膝盖上，白皙的小腿内侧袒露着一道长达八厘米的伤口，是被匕首割伤的，幸亏当时姜别反应快及时避开了，割伤还算浅。

    姜别比了个短刀的长短，做了个往小腿上划的手势。

    “匕首？”莫过雨问。

    姜别点了点头，点头的动作幅度不大，因为担心假发会掉下来，尽管假发他向来是绑得十分牢固的。

    “你不会说话？”

    换做旁人问这话可能会小心翼翼地担心伤害到聋哑人士的心，但莫过雨面不改色心不跳，就像问“你吃饭了没有”一般自然，在他看来会说话和不会说话只不过是两种常见的生理特征罢了。

    姜别再次点了点头，他突然觉得能想到装成哑巴这种办法简直太聪明了，他忍住笑容，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我！

    莫过雨靠近诊椅，抬起他的腿看了一眼，目测深度大概在六毫米左右，这个位置日常活动多，容易牵拉撕裂，最好还是要缝针，除非患者能做到不用这条腿。

    “要缝吗？”莫过雨并没有多说多问，来地医治疗的人都经常受伤，很多医嘱不用说他们也明白。

    姜别第三次点点头，他觉得自己有点像机器人了，于是双手合十又微微鞠了个躬，以表感谢，低头的时候露出了后颈腺体上的抑制贴。

    虽然一闪而过，但还是被莫过雨一眼捕捉到了，怪不得没有闻到信息素的气味，莫过雨想。

    他手上为病人清理着伤口，心里盘算着这人的身份。

    轻盈、敏锐、肌肉紧实、压制信息素传播的抑制贴，将这些要素结合在一起，莫过雨已经将他的身份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看着那人时不时眨一下的双眼，和眼白上的几根红血丝，估计连瞳色都是假的，眨眼是由于美瞳佩戴时间过长而引发的干涩。

    “要打麻药吗？”准备开始缝合，莫过雨问。

    若是在合法的市面上的医院，缝针时就算不问，病人也肯定是要使用麻药的，但这些常在暗处行走的人实在是经常受伤，很多人都会对这种小伤选择不打麻药，因为怕麻药注射过多会渐渐影响大脑的反应速度。

    姜别这次却狠狠地点着头，就连护士将麻药注射进去的时候他都紧紧盯着，好像生怕人家少给他一滴似的。

    没办法，虽然做着杀手的工作经常受伤，但姜别还是非常不耐痛，对别人来说五分的痛感，在他身上有十分，疼痛阈值天生比别人低很多。

    “两周之后来拆线。”莫过雨在地医时不仅不苟言笑，还十分惜字如金，就连“防止剧烈运动”都不愿多说，与素日显露出的温良亲切有教养的高官子弟形象完全不同。

    姜别心里偷偷嘀咕：有其父必有其子。

    后来姜别同李懿说了这件事，李懿留下辣评：“你才知道啊？他就是个装货。”

    姜别离开诊室后，缓缓向外走去，他低着头走，假装没看到许多被列入了组织暗杀名单中的人，在地医不得动手。

    想活着，就要守规矩。

    KO的司机早已在地医外等着接姜别回家，上了车司机就闲聊起来。

    “小伞，听说你最近接了个大活啊。”

    姜别第一时间把美瞳摘下来碾碎扔掉，假发也塞进了包里，总算觉得眼球和头皮能呼吸了。

    他并没对司机的话表示认同，只是模棱地说：“好像吧。”

    虽然这次的任务除了杀死莫泊空，还有要从莫泊空家里获取一份资料，这是以前从没做过的，但对姜别来说从没有什么小活大活，任何事他都拼尽全力去做，即使结果可能是两败俱伤。

    尽管目前还没有失败过，但陈望麦已经提醒过姜别很多次同样的话。

    “小乖，没什么比你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恰逢周五，回家的路上有些堵车，司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来。

    “小伞我要是你，你知道我会怎么推进这个事吗？”

    姜别看向车窗外的眼神转向后视镜，与司机陈叔对视上，非常配合地回答：“不知道。”

    “我要是你，我才不去什么幼儿园接近他那小儿子呢，小屁孩虽然好骗，但没劲啊，盯准莫会长那大儿子就够了，叫莫什么雨来着。”

    “莫过雨，”姜别接话，继续问他：“怎么盯准呢？”

    “嗐，你是omega，他是alpha，你说怎么盯准？”陈叔露出狡黠的坏笑。

    姜别歪了歪头，绿色的眸子像一汪月色下平静的湖水，随后淡淡的，用毫无波澜的语气问他，也像问自己：

    “勾引他吗。”

    司机一拍大腿：“对喽小宝！开窍啊你得！”他又接着说：“让他爱上你，别说在他家偷份资料了，你把他家炸了都行哈哈哈哈。”

    姜别深谙他的话其实有道理，但骗人感情这种事他没做过，也不擅长，“可是陈叔，这不太好吧。”

    陈叔咂了个舌，苦心道：“宝啊，你都要杀他爹了，还有比这更不好的嘛？”

    见姜别没有接茬，似是还在犹豫，陈叔接着说道：“叔是过来人，感情嘛骗就骗了，有什么值得愧疚的，反正是早晚会消散的廉价东西，能为己所用也算是发挥他的最大价值了。”

    姜别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几份落寞，也不管他这话有没有道理了，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他向前探了探头，脸上挂着充满求知欲的笑：“陈叔，你被人骗过呀。”

    陈叔瞥了他一眼，“切，叔当然是骗人的那个啊。”

    姜别嘿嘿地笑，摇了摇头，“不信。”

    姜别当晚回家后认真考虑了陈叔的话，他原本的打算是靠接近莫桐，找到进入莫家的机会，虽然这个办法有些费时费力，还要在幼儿园工作，但还是有戏的。

    如果真的能骗到莫过雨，肯定能加速任务进程，但通过今晚在地医的接触，姜别觉得这个办法还是太荒谬，莫过雨什么样的omega没见过？说不定一眼就会戳穿自己的拙计。

    姜别在家养腿伤，独自度过了一个平凡的周末。

    周日那晚突然下了很大的雨，姜别去关窗的时候，被扑面而来的湿凉雨气打了个寒颤，他没有立刻把窗关上，而是将脸凑近窗外，星点雨水划过自己的脸，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紧闭的双眼让他看起来十分虔诚，仿佛一株正在吸收天地精华的植物。

    他喜欢大雨时空气中的味道。

    站在窗前静伫了好一会，他突然意识到这就是莫过雨信息素的气味。

    他仔细地回想莫过雨的信息素，貌似比单纯的大雨湿气还多了一丝苦涩。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垂，想到了那颗送出去的绿宝石。

    突然，手机响了。

    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姜别接了起来。

    “喂，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