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屏的话久久地萦绕在傅振军的心头。

    像自己这样小女孩的性格，是必然会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东北平原上被吞噬殆尽的。傅振军这样默默想着，在心里急于想要扭转自己的性格。

    夜里，月光将天色映的朦朦擦亮。学校冰冷的土路两侧竟被为数不多的路灯照亮，年少的傅振军心头一喜，借着那点蒙蒙亮的光影翻开了手中的书。

    高考是普通人家小孩改变命运的关键机会，傅振军无比重视这次机会，捧着手里的书，夜里的寒风吹彻衣领，刺骨般往里头钻。傅振军忍着严寒，眼睛在路灯下看的微微隐痛，满脑子里都只有一个想法“出人头地”。

    贫穷孩子的人生选择极为有限，甚至没得选。

    傅振军必须“出人头地”，要不再受这种饥寒交迫、寄人篱下的苦。

    他落下了很多课，最近夜里的时间都用来给陈扬还有他的小喽啰摆平那一张张未写的卷子，未完成的作业，自己的复习时间几乎被霸占殆尽。

    只是最近这两天，陈扬在高屏的管制下似乎消停了一些，傅振军连忙挤出这点时间来复习自己的功课。他理科非常灵光，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自己的弱项文科上。到了深夜，校园里的熄灯铃堪堪响了两遍，傅振军微眯着眼睛仍然盯着自己手上的书

    反反复复地背诵，不肯放下。

    冬风瑟瑟，傅振军抬起头来看着天边那一轮透亮的弯月，头一次从这吃不尽的苦头中感受到一丝丝生活的甜意。

    属于这个年龄的甜意。

    这样昏沉中看过的月亮，这样的年龄，这样不再来的夜晚。

    也许一生一次。

    傅振军蹑手蹑脚地回了宿舍，通向寝室的是石板楼梯，寝室里是寒凉的大通铺，几个人一床被子。每次傅振军刚刚走到寝室时，被子已经被人全然锁住，鲜少有他的位置，陈扬的小喽啰们重重地压着被角，欺生、不让傅振军盖上一点点被铺。

    不出所料，今夜傅振军面临的又是同样的问题。推开门前，不知怎么地，傅振军的脑海中又回想起那日高屏语重心长地跟他说的话。宿舍门内传来阵阵沉闷又此起彼伏的鼾声，响彻了整个宿舍楼，这惹得傅振军皱起了眉头，心疼自己也许又是个不眠夜。

    一恍惚，傅振军“吱呀——”一声推开了门。只是没想到，这次迎接他的不是本本分分、老老实实了一天的陈扬，而是一个瞬间罩在了脸上的麻袋。

    紧接着，还没等傅振军反应过来，就是劈头盖脸的拳头落了下来。傅振军被猛地一击，摔倒在地，陈扬的小喽啰们似乎是憋足了一口怨气，将拳头雨点般的落在他身上，一边喊着：“我让你耍阴招！让你耍阴招！”

    傅振军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捂着被人拳打脚踢的腹部，紧咬着牙关，用另一只手掏出在兜里揣着的美工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将麻袋捅破，重见天光。坐在大通铺上看猴似的陈扬此时也惊呆了，愣愣地看着平时少言寡语、唯唯诺诺的傅振军一个翻身跃起，将另外几个唯陈扬马首是瞻的小喽啰锤倒在地。

    傅振军眼睛充血泛红，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人高马大的陈扬。陈扬见状被吓的瑟瑟发抖，脚步止不住地哆嗦着往后退，双手拱起抱拳：“振军…..军哥……”

    傅振军没理他，直接拎起了地上的碎麻袋。某一个瞬间，傅振军想起自己曾经的屈辱，脑子里有过一闪念，要将麻袋套在陈扬脖子上生生将人勒死。只不过顾念着自己的将来，他生生将这股欲望忍了下去。

    小喽啰们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娘们唧唧，曾经一声不敢吭的人如今鼓足了勇气做出的反抗，无人敢吱声。

    “睡吧。”

    冷着脸的傅振军麻利地将手上的破旧麻袋一扔，掷到了地上。一旁战战兢兢的陈扬看着他这幅模样突然长吁了一口气，劫后余生一半，浑身瘫软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这横起来的傅振军，可真是太吓人了。

    整个宿舍水泥糊墙，只摆着一张大通铺。傅振军脱了脚上沾着泥巴的老布鞋，一下子翻身就跳上了炕，大刺刺地躺在中间。这是傅振军头一回有这皇帝般的待遇，旁边的小喽啰及陈扬守在床边，大气不敢喘一声，看起来是上去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

    以往都是他们挤在床中间把傅振军剩在一边的份儿，如今怎么会想到，风水轮流转，这种不好的滋味也轮到了自己头上。

    真是报应。

    很快，傅振军的鼾声一声声传来。几个人挤偎在一起，窗棱处一阵阵的冷风吹着脸颊，就在这阵阵刺骨的寒风中，陈扬和他的小喽啰们抱着团在地上过了一夜。

    自那夜后，傅振军算是一战成名，成了整个水西附高的风云人物。

    “军哥…..”陈扬的小喽啰们如今变成了唯傅振军马首是瞻的跟班，经常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面。傅振军自从没了陈扬等人的骚扰，日子过的自在多了，从此后有了更多的经历全新扑在了高三的备考上。

    他要补回曾经落下的课程非常艰难，理科的课只要落下一天再追上就非常艰难。傅振军于是经常抓紧时间，等下了自习教室关了灯就再找教室猫着学习。

    这种事干的多了，傅振军在校园里有了更多经验。学校后面有个蜂窝煤炉房，半夜里亮着灯，傅振军常跑到那个地方去窝着看书，冬天蜂窝煤炉房里也比宿舍暖和的多，有时他一凑活就是一整晚。

    “振军。”高屏拿着这学期的综合成绩单叫住了正要回座位上的傅振军，指了指这学期的成绩，傅振军轻瞥了一眼那张纸。

    第一名。

    傅振军心里一惊，一时间都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反超到第一名的位置上。

    这场考试有如神助。高屏满眼赞赏地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校长点名要你过两天在红旗下讲话。”

    “好好准备准备吧。”

    说完，高屏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似的看着眼前瘦弱的小孩，“不容易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