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聃钟握着桃鹿的手,先于他半个的身位,将门推开,看见里面被带动的防尘布说:“我记得咱们只花费了20分钟。”
房门被拉开,露出里面稍显凌乱的布局摆件,看样子不像是被人闯进的样子,更像是风吹的。可能只有茶几上的黑色脚印暴露出有人来过的迹象。
桃鹿侧眼看向茶几上方的吊灯,心里面越发确认是他来过了。
客厅灯具的旁边有一个洞,将手从吊灯里面伸进去能够摸到一个开口,里面放的是这间房子的房产证。先前说的好听,这是留给桃鹿的,如今不还是自己摸走了吗。
“他知道东西放在那里。”
桃鹿收回眼,关上门,将被带歪的鞋柜扶正,看见下面露出一角的小凳子,脸上绽开一个微笑,“这是他给我打的小凳子,我妈又做了一个垫子系在上面,每次换鞋我都会坐在上面。”
凳子很低,只有二十多厘米。傅聃钟看见桃鹿坐在上面,蜷缩着身体像是一个可怜兮兮的小野猫,不禁掏出手机朝着桃鹿说:“蜜糖看镜头。”
桃鹿闻声抬起头,眼神带着几分迷茫与防备。明明是手长腿长的男性,却委屈巴巴地缩在椅子上,看的人心软。
傅聃钟看着挣扎着起身的桃鹿,顺手帮了一把,他的手指顺势钻进了指缝,坦坦荡荡地带着桃鹿在房间里面闲逛,仿佛他才是房间里面的主人一样。
老房子面积不大,八十六平的房子硬生生隔成两间卧室跟书房,客厅的面积偏小,但厨房的面积比的寻常人家要大上几分。
“我妈说,她喜欢做饭,所以在装修的时候刻意更改了布局,让我妈更好地创新菜系。以至于她做出来折耳根炒苦瓜,那个味道我不想再品尝第二次了。”桃鹿打了一个寒颤,快走几步,似乎身后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桃鹿没有在客厅停留,脚步一拐,带着傅聃钟走进书房里面,小步快走着,站在一墙的奖状面前满是骄傲,“看,这是我所有的奖状,我妈每一次看到都很骄傲……这是我从幼儿园到高中的教材跟试卷。每一次说要卖都没卖成,我妈说这是我成长的印记。”
傅聃钟没有进去,他看着一墙的奖状旁边柜子里的教材,呼吸沉重了几分。在他看来这就是束缚,千丝万缕的,将他一层一层的禁锢在房间里面。
“那你平常会有休闲活动吗,或者你喜欢看小说漫画还是打游戏。”傅聃钟问。
这个问题让桃鹿陷入了沉思。
他好像没有什么休闲时间。一睁眼就是洗漱吃饭上学,回家了吃饭,写作业,预习复习,偶尔跟母亲去夜市摆摊,充当吉祥物。
后来大了,他需要住校,整天都待在学校里面,上课听课,下课上厕所接水,偶尔帮同学解答一些问题。一天天的时间过得飞快,周六周日回家跟母亲收拾收拾家里,买菜。寒暑假也是待在家里面,写写作业,写完了帮其他人写作业换钱。
到了高中,更忙了,一个月不回家,一回家帮母亲去干家政。他负责看管车子,那两三个小时就用手机背单词跟各种公式。
桃鹿摇摇头,“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喜欢的事情可能是学习吧,这样大家都开心。”
“那你现在呢?”
傅聃钟站在桃鹿身边,握住他有些凉的手,神色认真的看着他说:“你有了新的生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变化。”
桃鹿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后脑壳隐隐作痛,他下意识想要攥紧手指,可掌心不容忽视的存在让他惊醒。
对啊,他现在有了新的生活。
桃鹿眼睛突然一亮,“我现在喜欢健身,学校的健身房很好,教练也很好。”
书房没有窗帘,外面灿烂的阳光照射进来,灰尘飞舞,带着似梦般的朦胧,映衬着桃鹿那张精致的面容愈发灿烂,在傅聃钟的眼中他就是第二个太阳。
“好,你现在喜欢健身。”傅聃钟此时的眼中只有桃鹿一个人,“我也是。”
桃鹿感觉自己被看轻了,后槽牙摩擦着,眉眼间都是年少人的轻狂,鲜活又自信,一举一动吸引着傅聃钟的目光。
他抬起手,想要细细描摹桃鹿的眉眼,感受他那旺盛的生命力。
桃鹿脸上却带着一丝坏笑,飞快握住他的手摸向自己的小腹,看见他呆愣的样子,“哈哈,被吓到了是不是!”
他那恶作剧成功的小模样让人心软。
傅聃钟:“原来是恶作剧啊。”语气带着遗憾,似乎想到了其他的地方。
没吓到人的桃鹿吹胡子瞪眼的,拉着傅聃钟的手愤愤从书房离开,这是他的净土,不能开玩笑。
桃鹿的表情越是生动,傅聃钟的笑声越开朗,余光一瞥,看见一扇被防尘布完全封住的门,“这里是你的房间?”
“不,不是我的。”桃鹿沉默地上前,将防尘布揭下来,“这是我妈的房间。没想到他没有进来。”
自从桃鹿母亲去世后,他就将这间房封存了起来,跟那张银行卡一样,封存了起得来。似乎他不动,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妈人很好,只要是认识我妈的人都说她是个会操持家的女人。为人老实又善良,平时还会喂一喂小区里面的流浪猫狗,那些小动物总是喜欢黏着她。”
“你知道吗,有一次我妈东西掉了,还是一条叫花花的狗帮她捡起来的。就叼着东西坐在那里,谁想靠近都不行,只有我妈可以,但……但她不在了,那些小动物却还是保留了下来等我妈回家的习惯。”
说到这里,桃鹿的嗓音沾染上了几分落寞,他拉开窗帘,遥遥看下去还能看见一只黑色狗跟一只黄色的狗打架,此时不约而同的看向窗户的位置。
“它们跟我一样再也见不到我妈了。”
傅聃钟没有经历痛失至亲的痛,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是默默地站在他身后,隐忍地说:“我在。”
只是桃鹿此时的眼神冷漠的可怕,他看着下面的那两只狗,嘴角无声地咧开,似笑似哭。
如果他真的在乎他的母亲,怎么可能不替她照护好下面的那群小动物,他怎么可能一直封着这件房,任由灰尘落满地,为什么他想不起来更多关于他母亲的事情……
桃鹿闭上眼睛,回握住傅聃钟的手,暗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怎么爱你,原谅我好吗。
“别担心,能跟我讲一讲咱妈的事情吗?”傅聃钟有心打破现在过于压抑的氛围,说的话让人招笑。
他跟桃鹿算是无名无分的,都没有过明路,怎么就开口叫妈了。如果这是个笑话的话,那一定是一个地狱笑话。
桃鹿垂下眸子,没有否认他的说法,只是安安静静地讲述这他母亲的生活,有意无意将重心放在他母亲所在的公司上。
“……我妈说要高考了,趁我放假给我做好吃的。上午发的信息,下午就联系不上了。再打通电话就是下午五点十七,他们让我去医院看我母亲最后一面。”
桃鹿所说的跟傅聃钟调查的相差无几,只是带有几分主观情绪,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没有人在自己亲人死后依旧保持冷静。
“桃鹿。”傅聃钟第一次当着桃鹿的面,连名带姓的喊他,弄的桃鹿很是不适应。
他皱着眉看着傅聃钟问:“先生,怎么了。”
“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但我需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傅聃钟调查完桃鹿后让人去查了查背后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却发现,背后比他想的要简单但又复杂。里面涉及的人物有点多。
他及时抱住桃鹿,尽量简洁地说:“你母亲在做保洁时,意外撞见杨圣海跟秘书的奸情,你母亲承诺不说出去。但杨圣海不放心,找了下面的人孙宏彬,他是你父亲所在赌场的老板。为了还债,你父亲他故意刺激你母亲说你生病了,你母亲着急下去,安全绳意外断裂。”
这桩事件即是意外事件又是人为。
原来事情的缘由这么可笑啊。桃鹿内心有着说不出来的复杂,敛下情绪,一声不吭地伸手环住傅聃钟的脖子,“傅聃钟,我该怎么办啊。我好像只剩下你了。”
“没事,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傅聃钟面对如此脆弱的桃鹿,不舍得放手也无法放手,紧紧搂着桃鹿的腰,如同濒死之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傅聃钟还没有说的一点,他的父亲同时还是那家公司的高管,离婚之后跟孙宏彬的女儿结婚,现在育有一子,比桃鹿小四岁,叫孙沂源。
这个男人不仅赌博还涉嫌婚内出轨。唯一良心的就是将这套房子留给了他们母子,如今看来他的良心就是一场笑话。
现在还敢回来,估计是手头没钱了,想把这套房子卖掉换钱。
傅聃钟摸了摸桃鹿的背,轻声安抚着,他的蜜糖也是可怜,被所有人蒙在鼓里,被亲近的人逼迫着往前走,为的就是证明她的儿子比别人好,尤其是他的孩子。
明明没有可比性不是吗。
傅聃钟叹了一口气,桃鹿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难道是他要反悔?
“先生。”
“我在,怎么了。”
桃鹿松了一口气,“谢谢你先生。”
“这是我应该做的。等你过生日,送你一份礼物。”傅聃钟凑近桃鹿的脸,用鼻尖点了几下,“要不要住到三江,那里还安全一些。”
桃鹿皱了皱鼻头,“我还以为前几天我就已经住进去了。不然怎么晕乎乎地把买来的画挂在那里。”
傅聃钟眼睛一亮,在桃鹿惊慌的眼神下,将人抱起来转了一圈,将周围的防尘布搅在一起,弄的狼狈不堪。
等到两个人要走的时候,桃鹿不满的给了傅聃钟后背一下,任命地蹲下身子去整理,一回头,看见他半跪在地上笨拙地将防尘布掖好。
有一个人一起生活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桃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