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满身风雪的少年推门走进了街边的一家韩餐馆，门沿上挂着的贝母铃铛随之晃动，发出悦耳的叮铃声。

    因着风雪预警，来到海边游玩的客人并不多，店里有多半的位置都是空着的。

    五人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便坐下来，老板娘拿着菜单走到桌前。

    一阵点单过后，林江运拉着老板娘走到一旁，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让他订了蛋糕。”周溯熟练的拿热水烫餐具道，“应该去后厨拿了吧。”

    一旁的赵青岚心虚的吃着桌上送的泡菜，周洄则拿着手机对着外面的拍个不停。

    “生日嘛，就是个形式，快乐最重要对吧？”赵青岚低垂着脑袋蔫蔫道。

    周溯用筷子敲打着吐骨头的瓷盘，说：“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其实没什么问题，就是创意比较先锋，我怕......怕大家接受不了.....”赵青岚一脸认真的望向陈亦可。

    僵持之际，林江运带着老板娘重新回到桌前。

    他刻意站在前面，将老板娘挡的严严实实，说：“我是想解决这个难题的，但解决不了，赵青岚出了唯一的一个主意，我没办法只好采纳了。”

    林江运侧过身，老板娘将一个端着滋滋冒着热气的铁盘上桌，掀开盖子，是一个巨型鸡蛋糕。

    “蛋糕的本质也是鸡蛋加面粉嘛。”赵青岚赔着笑脸为自己争取最后不挨打的机会。

    老板娘笑着打趣道：“一开始打电话告诉我做这么大一个鸡蛋糕我还以为是恶作剧，没想到，你们真过生日啊？”

    说完便捧着菜盘子离开了。

    林江运摆手解释道：“下雪蛋糕店不外送，加钱都不行，我实在没招了。”

    “还有！我也不是故意出主意恶搞亦可的！

    是这个混蛋，他问我什么东西能代替蛋糕，我就随口一说，不明不白上了贼船！”

    赵青岚委屈死了~

    林江运从包里拿出两根数字蜡烛“1”和“6”，插在鸡蛋糕上，说：“这样是不是好点？”

    “你们也太不负责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以出现问题呢？”周溯瘪嘴教育两人，“想想亦可送你的生日礼物，你们都良心不会痛吗？”

    “别说下雪就是下刀子，也得给我把蛋糕是事情解决了。”周溯冷冷开口道。

    而在四人争吵时，陈亦可默默拿起一旁的点火机将蜡烛点燃，道：“帮我唱生日歌吧。”

    四人怔愣片刻后，纷纷反应过来，齐声为她献唱。

    不远处的两桌客人也在一旁鼓掌欢呼。

    蔚海的一间沿街小店里，少女低头阖眼，双手合十放置面前，在心中许愿着今生都要继续幸福，而周围的朋友和一群并不相熟的陌生人都在为她庆贺。

    吹完蜡烛后，陈亦可睁开双眼，而她对面坐着的正是周溯，他的眼中那一刻仿佛只有她。

    在大家都撺掇下，陈亦可切开了块巨型的鸡蛋糕，顺手送了两块给另外两桌客人。

    这家店主要经营的就是分米鸡，所以桌上嵌入了一个一米长的加热铁板。

    餐厅是林江运订的，因为周洄天天吃饭都在看大胃王吃播，最近正流行的就是——分米鸡。

    只可惜，杏林没有这样的店，在林江运帮忙做攻略时，他刚好发现在民宿附近的这家店。

    而，周洄也忙不迭的拿着手机对店里的菜品疯狂拍照。

    在一切浪漫之外的赵青岚，正因为逃过毒打美滋滋的吃着菜。

    店里居中的承重墙上挂着一台电视，播放的是时下最热门的电视剧《请回答1988》。

    “你说，狗焕什么时候会和德善告白？”周洄嘴里嚼着鸡肉问道。

    一旁林江运紧张到手指死死捏着牛仔裤的毛边，说：“很着急吗？”

    “急死了！”

    陈亦可看着两人，说：“她急得是电视剧里的cp。”

    周溯舔了舔下嘴唇问道：“那你呢？有什么想法吗？”

    鼓足勇气的周溯想知道陈亦可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喜欢德善和阿泽，狗焕嘴巴太毒了，爱一个人怎么可以对她说那些难听的话呢。”陈亦可偏头望向电视机说。

    “你不喜欢嘴毒的啊......”

    赵青岚喝了口一旁的海带汤，说：“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嘴毒的？非要把喜欢说成厌烦，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确实，五人里面从始至终只有赵青岚从未有过分毫犹豫的在向喜欢的人全心全意表达着爱。

    其余的人，或多或少都存在摇摆不定、迟疑敏感甚至是口是心非。

    那天回到酒店，周洄从行李箱中拿出她刚买不久的飞行棋，说：“为什么我们不来一场紧张的飞行棋游戏呢？”

    周溯上前勒住她的脖子说：“你看《爱情公寓》就算了，还学吕子乔，整个爱情公寓除了陈美嘉，哪个不比他学习成绩好？”

    “玩游戏还要提成绩，我诅咒你摇不出六，飞机永远别想起飞。”周洄也往常一样和她哥顶嘴。

    飞行棋只能四个人玩，周溯就把位置让给了陈亦可，没想到这个诅咒也在陈亦可身上应验，眼看游戏已经过半，她的飞机还在原地不动。

    林江运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将电热水壶旁的陶瓷茶杯拿来，盖在骰子上，每一次大家都在许愿，希望陈亦可能摇到六。

    但每次打开茶杯，六就像是有什么心事般不愿意出现。

    正当大家再一次对着茶杯许愿时，窗边烟花炸响，另外三人起身走到窗边。

    一直坐在一旁周溯，当着陈亦可的面，直接掀开茶杯，看见“五”，随后手指一翻改成“六”。

    他顶着陈亦可有些震惊的眼神，轻轻挑眉，嘴上挂着一副玩味的笑，示意她不要出声。

    而窗外烟花声，仿佛再也掩盖不了少女的心跳。

    陈亦可无比清楚的知道了自己的心。

    在十六岁的第一秒，陈亦可确定自己喜欢周溯，是恋人的喜欢。

    等三人重新回到位置，他们揭开瓷碗，看见了明晃晃的“六”，随即爆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呀呼！我就说我妹没问题哒。”

    ——“这就是时来运转。”

    ——“不报时候未到。”

    但三人随即又想起来了问：“周溯，她是不是作弊了？”

    “怎么可能作弊，我一直看着的，她的手都没有碰到瓷碗。”

    是呀，动手的是周溯，周溯没撒谎，陈亦可没作弊。

    后面好像幸运女神就像开挂了一般，陈亦可接连三次都摇到“六”。

    她的飞机全部启航。

    虽然陈亦可没有赢的比赛，但也不是倒数第一。

    最后一名的周洄，大言不惭的说：“我宣布，我哥输了？”

    “我参与游戏了吗？”

    “你都没抢到入场资格，开局就输啦。”

    周洄调皮的朝周溯眨眨眼，周溯也拿她没办法。

    “我过几天我和亦可去哈城，你在家老实点。”

    周洄做了一个敬礼的手势，说：“Yes madam.”

    怎么可能呢？

    周溯前脚出门，周洄立刻给自己来了一场解放天性的放纵，最后被林江运武力压制。

    夜里，陈亦可和周洄躺在酒店的大床上，也许是玩累了，周洄睡的很沉，连陈亦可不在床上都没发现。

    她光脚轻声踩在地板上，一人走到窗边，跨年的烟火每隔一个整点就会出现一次。

    绚烂而又壮观，陈亦可激动的有些睡不着。

    她之前并未弄清过自己对周溯的感情，总觉得奇怪。

    而让她确定这一秒是爱情的原因也很简单。

    她想，周溯以后都只对她一个人这样好。

    爱总是奇妙的降临在人们的身上，心跳是爱的预备铃，当占有欲出现时，爱就再也藏不住了。

    陈亦可抿着嘴偷笑，望着玻璃上倒映着的自己，伸手摸摸她的发顶，反应过来后，又伸手摸向自己的发顶。

    “祝你幸福，祝我幸福。”

    陈亦可看着玻璃说道。

    翌日清晨，陈亦可一早从床上爬起来，穿戴好厚重的衣服便要出门。

    “别走远了，中午咱们还要坐车回去。”周洄躺在床上懒洋洋的刷着手机说道。

    蔚海这几天都有雪，怕雪势过大会影响铁路交通，所以他们并没打算再多住两天。

    陈亦可戴上帽子，说：“我就沿着海边逛逛。”

    “你等一下，我哥说他和你一起去。”周洄将手机举着递到陈亦可面前。

    而在民宿门口碰面的两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并排走着。

    周溯不放心陈亦可一人在海边，他知道对于陈亦可而言，这场旅行代表着她最大的心结。

    他也曾听见赵青岚唏嘘过陈亦可这些年的经历。

    周溯只是希望陈亦可能开始从那段昏暗的日子里走出来，不要久久徘徊其中。

    身边除了偶尔有几辆车急驰而过，几乎见不到行人。

    雪一片片的从天空飘下，落的少女的睫翳上，红色的毛呢大衣上也被雪氲湿了浅浅的一片。

    海岸边的伫立着一座灯塔，外立面刷着红白色拼接的油漆。

    过往的船只和路人第一眼看见的都是它。

    不论时光如何变迁，海浪一次次的拍打着周遭的礁石，它都岿然不动。

    陈亦可拉着周溯走到灯塔处，等了许久。

    周溯只当陈亦可想在这处看风景，便也默默陪着。

    许久，一个拎着菜的大姨路过，被陈亦可拦了下来。

    陈亦可拜托大姨替他们拍了一张照片。

    灯塔下，一男一女并肩站在一起，风雪落在他们肩头，身后是奔涌的海浪。

    但都无妨。

    回家后，陈亦可让周溯帮她把这张照片洗出来。

    而在照片的背后，她写下：亦可成为一棵树。

    陈亦可曾看过三毛老师的诗——《如果有来生》。

    其中有这样一段话：

    如果有来生，我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荫凉，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①

    倘若真的要成为什么？

    陈亦可希望自己成为一棵树。

    不必参天蔽日，不必抵挡狂沙，不必结出最可口的果实。

    只需静默的、好好的、生长着。

    溯同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