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那场决赛，无论是游嘉颜自己还是路行、亦或是他们的八个场上队友，每个人都表现得很好，是毫无疑问的“强强对决”。
还是打得很爽的一场比赛——这是作为选手的游嘉颜自己的观感。
不过观众显然不这么觉得。
观众所期待的LTE内战应该是更酣畅淋漓的、更“拼刺刀”的，而不是前15分钟人头比0:0，不是两边的英雄在野区擦肩而过不见面更不打架，不是游嘉颜在5v5团战里空掉的大招，也不是靠着40分钟一波团就被决定的胜负。
这可能就是自嗨。游嘉颜后来想。
比起说是QWE和TG的比赛，游嘉颜更愿意将那场比赛定义为他和路行的比赛，定义为Player和Dust跨越位置进行的全局博弈——虽说Terminus是五个人的游戏，但五人游戏也永远会有一个“核心成员”。
观众不一定承认、但LTE的从业者们都清楚的是，在那个大多数队都是围绕中下双C建队的年代里，游嘉颜和路行确确实实就是这两个队的“核心”。
拿到那场决赛fmvp的QWE中单后来接受采访，也直言QWE在整个s4的战术中心就是Player，包括那场被外界认为他打得不够好的决赛。
“所以我觉得这个fmvp也应该给Player，”在镜头前他如是说，“希望大家评估一个选手的价值的时候，能更关注他对于队伍的贡献，而不仅仅着眼于最表面的赛场表现……更不要只看KDA。”
只是游嘉颜决赛的KDA确实挺难看，因为他选了四把硬辅，永远冲在开团送死的路上，唯一玩软辅的那把bp被TG玩弄了，于是下路对线都没对过，数据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这个采访当时也并没有很多人在意。
056.
在职业生涯的任何一个阶段，除了录赛前垃圾话的那几分钟外，游嘉颜都从未真心觉得过自己是比路行更强的指挥——当然反过来，在s3之后，他也没有觉得自己真的比路行弱，任何时候都没有过。
但无论如何，游嘉颜清楚地知道，在s4的总决赛上，他确实比路行做得更好。
TG在整个s赛前半截都打得看起来很艰难，小组赛第二出线，两场淘汰赛都是3:2赢的，反观QWE一直到现在都没输过一个小局，在正式开打之前，很多人都觉得这可能是一场一边倒的比赛。
但第一个小局就让大多数人的预测落了空。
那把TG在红色方，counter位留给了Yuki。
后来游嘉颜看这一场的录像，看到这里的时候，几乎各路解说都对这一选择表示了一定程度的不解——在那个版本，辅助有两个公认的强势英雄，要么一边ban一个，要么全放了一边选一个。
游嘉颜和Yuki都是很厉害的辅助，两边还有别的位置要针对，两个队的辅助选择都是留到第二轮，而那两个英雄都没有上ban位。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TG会先在其中二选一一个更适配阵容的，再把counter位留给ad——就连当时坐在场上的游嘉颜也一度这么认为。
但恰恰相反。
057.
从对面ad锁下英雄开始，游嘉颜就意识到这里有陷阱。
如果Yuki只是单纯想选一个冷门英雄，完全没必要留到最后一手——所以大概率，他准备了一个能克制“QWE可能会选择的阵容”的英雄，用来赌游嘉颜和QWE教练不会选择临时变阵。
当然，赌输了也没关系。赌输了TG一样能放弃花活直接拿强势阵容，而QWE变阵能不能打好还要打上问号。
总决赛的第一场没有那么严峻，于是可以用来试新东西；但总决赛的第一场又很严峻，如果输了很影响士气。
TG挖了一个明晃晃的陷阱，但QWE不得不跳。
“我觉得我没问题，对面拿什么都可以打。”游嘉颜想了想说，又转头问ad，“你觉得呢。”
旁边的ad也点点头，说可以。于是他们最终没有变阵，还是拿的一开始想好的阵容。
而对面Yuki的最后一手也选得非常果断。
——果断到选出来的那一刻，游嘉颜就意识到这把QWE估计悬了。
058.
虽然“被bp宣告死刑”这种话由选手说出来显得很没有士气，但作为一个常年会参与队伍bp决策的指挥来说，很多非常规阵容一出现，游嘉颜就能判断是对面的花活玩崩了、还是自己这边要出事了。
当然，前提是对面本身没有什么神经刀选手。一旦选手在比赛场上发疯，那确实是什么好阵容都救不回来的。
TG的晋级路可能不那么顺利，让很多观众觉得他们的状态一直在起起伏伏。
但游嘉颜熟悉这个队，所以他清楚，TG淘汰赛的起伏很大程度上已经是成员们在寻找破局、在以赛代练了，到了决赛，他们的发挥必然会比之前的每一场都稳定。
事实也是如此。
bo5的第一场结束得很快。
路行在开局就安排了特殊设计，于是向来对线强的QWE下路组开局两分钟就被双杀，而后是无可抑制的崩盘。
在那个对局时间不算太短的版本，28分钟的第一局已经是比较短的比赛了。
让绝大多数观众没有料到的是，TG拿下了第一场的胜利。
059.
“其实我一直没说过，”路行突然开口，“当时赢第一把的时候，我就莫名其妙有种要复刻16年msi的错觉。”
“啊？”游嘉颜愣了愣，没想到这人会说这句话，“怎么说？”
“感觉在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bo5第一把打太顺就没好事发生。”路行如此解释道，“最后果然没好事。”
“你的意思是说，”游嘉颜顿了顿，“你3:0我的那几次都是实力悬殊的时候咯？”
“那不然呢。”路行很正经地反问，“你不会觉得3:0是势均力敌吧？”
“你怎么学上Skyline说话的刻薄味了。”游嘉颜抱怨说，然后笑了起来。
对游嘉颜来说，那场决赛是很值得铭记的胜利，而对路行来说，他人生的第一场世界赛决赛和第二场世界赛决赛，输法完全如出一辙。
如出一辙的被让二追三、如出一辙的——
顺利的前两把，被新东西打败的第三把，个人被针对的第四把，和因为一场团战急速死亡的决胜局。
“不过当时你们队比16msi的对手强倒是真的。”路行又说，“其实我感觉我们队那场也打得挺好的，就是确实没赢。”
“本来也是，那场都打得挺不错的，”游嘉颜回忆说，“只是都在观众那里被骂重大失误。”
时隔八年，错过的荣誉都拿到之后，再谈及那些胜负和舆论的时候，也事实上轻松了很多。
游嘉颜想。
060.
其实“失误”这个词很微妙。
比如说，在比赛里空放了一个大招会被认为是严重失误，但空放与空放亦有差异。
反向开大是不容置疑的非受迫性失误，而更多失误只是和对手博弈之中出现的片刻博弈失败——只要双方都在高速动脑，这种失败就不可避免。
更不用说那些标准的受迫性失误。
作为对手的路行很强，算计到了很多东西，游嘉颜也会反算计。
于是才会有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被抓到、才会有在应该打的时候都假装看不见彼此、才会有两边打野辅助对着逛街不知道在干什么——谁都无法确切知晓黑暗的地图里藏着什么，是一个人还是五个人、又或是什么都没有。
双方都在互相猜测，都在试图反直觉去操作，猜赢了就是神来之笔，猜输了就是“打得莫名其妙”。
但游嘉颜觉得那是很快乐的比赛。
是只有和路行站在赛场对立面才能感觉到的、靠大脑高速运转赋予自己满足感的快乐比赛。
061.
输掉前两把的时候，游嘉颜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一年半之前、他们msi决赛对手的心情。
当时队里的情绪很低，于是游嘉颜把大家召集起来，给所有人鼓舞士气——这是他这一年里新学到的本领。
好的指挥不仅要场上发出指令，也要场下控制队友的情绪。
游嘉颜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有点口干，舞台上也很热，所以他那场比赛间隙喝了大半瓶饮料——那是路行前些日子给他推荐、也给他免费供应的一种运动饮料，比其他选手常喝的那几种好喝，也比那些贵，说是他们家旗下某个品牌生产的新品，甜得恰到好处，游嘉颜觉得很好喝。
事实上，直到现在，游嘉颜都没彻底搞明白路行家到底涉足了多少产业。
这种大资本家家庭一般都有不止一个小孩，其中有的小孩会继承家业，拥有更多的财富和责任，另一些小孩则会被衣食无忧地养着，不争夺家产、但也不会被亏待。
路行有个亲生姐姐，是这里的前一种，于是顺理成章地，他自己就成了后一种。
所以当游嘉颜问这人“你们家到底有多少企业”的时候，路行卡了卡，才说他其实也没有那么清楚，要回去理一下，第二天给游嘉颜开一个清单。
“那算了，”于是游嘉颜笑，接着说实话，“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关心……只是随口一问。”
062.
至于那场决赛的第二个场间休息……
“走吧，”游嘉颜只记得自己站在休息室的门口，向着队友们招招手，“让二追三不比3:0更帅吗？”
063.
让二追三当然很帅。
更何况那是s赛历史上唯一一次出现在决赛的让二追三，至今都被津津乐道。
打最后一波团的时候游嘉颜很紧张，冲进去开团结果对面反应更快导致自己什么都没开到的那一刻更紧张。
接着他的屏幕超级快就黑了下去。
于是游嘉颜切回龙坑，开始做泉水指挥官——队友们在他的指挥下奇迹般四打五成功。而后是打大龙，推进……以及胜利。
前后不过三分钟，梦一般的。
后来游嘉颜去听了那场决赛TG的语音，才发现在自己按下那个空掉的R的前一刻，路行已经在队麦里做出了指令——
路行很了解他，了解到他会什么时候往里冲都预判到了。
但游嘉颜也很了解路行，尤其是站在泉水里能不用操作、可以冷静且全身心关注场上九个人的时候。
在这种时候，路行的所有举动、以及所有指令，都只会在他的预料之中。
如果当时自己没有被率先秒掉，说不定那场团战会有另一个结果。游嘉颜偶尔会这么想。
但没有这种如果，只有确切的事实——QWE3:2TG，获得了s4总决赛的冠军，也成为了LTE的第一个s冠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