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白茫茫的天花板和医疗器械规律的滴答声。
这里不是休息室。
她动了动手指，感觉到自己的手正被人握着，而那个人也立刻发现了她的动静。
“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温柔的声音一如既往。
十三摇头。
她只是像往常一样睡着，然后像往常一样醒来，之前的难受似乎只是一个小插曲。
西秦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用掌心覆住她的手背，就这样静静地望着。
十三从迷糊中慢慢清醒，意识到这人一直盯着自己看，也不说话，时间长了有点奇怪。
她倏地抽回手，缩进被子里。
西秦不禁失笑，隔着被子拍了拍：“我抱你去洗漱？”
被子里沉寂了一会儿，随后探出两只手等抱。
或许是因为昨天的小插曲，西秦察觉到十三对自己的依赖似乎回来了一点，于是洗漱完，他又讨了一个五分钟的亲亲。
这次的吻格外温柔，连怀抱也很温柔，十三只觉得像是被羽毛包裹，不自觉软了身体，乖顺地由着对方引导。
望着红润的唇瓣，西秦忍不住再次低头，十三却把脸埋进他的胸口，不让亲了。
西秦轻笑一声，转而吻在银色的发顶：“乔毅知道你来竹关堡了，他妈妈又送来了焦糖布丁，就是你上次说喜欢的那种，杰洛斯替你去拿了。”
十三点点头，没说话。
“计天蕊说如果你想去找她玩，可以随时联系。”西秦看了看表：“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在食堂，要去找她吗？”
十三想了想，点头。
“我抱你去？”
十三再次点头。
食堂里人很多，略显嘈杂。
边防站的战士和勘测二队都在一起吃饭，一起生活。他们都提前收到了关于如何与天选者相处的注意事项，再加上昨天十三大放异彩的表现，不少人现在对她又敬又畏。
计天蕊朝十三招手，林曦和秦望舒也坐在旁边，看起来都是特意来陪她的。
饭菜上齐，包厢的作风延续到食堂大厅，倒显得有些奇怪了。
不过十三毫不在意，她喜欢边吃边玩，而西秦也从没打算纠正，于是两个姑娘玩着玩着，声音逐渐大了起来，不时引来周围人的关注。
十三打游戏自然比不过玩了多年的计天蕊，很快就要输了。西秦见她急得满脸通红，便不疾不徐地从背后拥住她，握着她的手操作，速度竟逐渐提高，最终以一秒之差险胜计天蕊。
计天蕊气不过：“你作弊！你，你……”
她抬眼瞥见西秦的神色，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差点又上头了。
谁知十三立马扭头对着西秦复述：“你作弊。”
西秦熟练地低头认错：“对不起。”
十三又转向计天蕊，认真说道：“下次我不会让他玩了。”
计天蕊一愣。
这……倒也不至于。
怕这俩人因为自己吵起来，计天蕊忙摆手：“啊，没，算了…只是游戏嘛。”
秦望舒瞥了西秦一眼，后者无奈苦笑。
午饭后，林曦提出要带十三熟悉边防站的环境，秦望舒和西秦默默跟在后面。
“还没哄好？”秦望舒问。
西秦扯了扯嘴角：“这个问题暂时无解。”
“无解也不能晾着，情绪最不能隔夜了，越拖问题越大。”秦望舒提醒。
“我知道。”西秦苦笑：“可她甚至都不对我发脾气了，我该从哪里开始哄。”
秦望舒思忖片刻：“你不是最会装可怜吗？”
西秦摇头：“她本就是因为关心我才生气的，再故意惹她心疼……”
“装可怜，示弱，懂不懂？没让你真去惹人心疼。”秦望舒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不开窍的傻子。
西秦：“……”
西秦顿了顿，随即笑起来：“小姨，你懂得真多。”
秦望舒：“……”臭小子。
晚饭时，十三依旧和计天蕊在食堂里边打游戏边吃饭，她有意无意地忽视了西秦，不，比起忽视，倒更像是一种逃避。
十三明白西秦不想让她来这里，因为这里接近黑域，可同样，这里也离新绿洲更近，即便什么都感知不到，她还是想再靠近一点……毕竟，对面就是无名所在的地方了。
她做不到西秦的要求，所以西秦做不到她的要求也很合理。像是又回到了面对黑蛊树那会儿，她和他都没有选择。
今天下午的西秦和往常一样嘘寒问暖，但没有亲她，这让十三莫名地有点沮丧，等她吃完饭，转头才发现西秦面前都摆着好几个空酒罐了。
西秦像是一直在等待，也不打扰她，只是静静看着，见她转头，他还对她笑了一下。西秦面前放着一盒布丁，是杰洛斯之前送来的。
十三犹豫片刻，暂停了游戏，起身过去：“你喝醉了吗？”
西秦没有回答，只是笑。
“西秦？”十三又唤了一声。
“嗯。”他低声应道。
十三站在原地，静默了好一会儿，她看着西秦温柔的眼神，不自觉抬手想摸上去，却在半空中停住了动作。
西秦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贴到自己脸颊上。
他的皮肤有些发烫，十三动了动手指：“你在干嘛呢？”
“等我的宝贝儿玩完，带我回家。”
“可这里没有家。”
“……你说的对。”西秦笑了笑：“哥哥忘了。”
那笑容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落寞。
十三望着他微醺的脸：“我吃完了，走吧。”
“好。”
和计天蕊他们道别后，十三与西秦牵着手慢慢往回走，距离并不远，他们没有选择坐监护组的车。
十三低着头，无聊地踢路上的石子：“西秦，你醉了吗？”
西秦反问：“如果我醉了，小十三想做什么？”
“如果你醉了，我想补一下亲亲。”
西秦微微一怔。
十三继续踢着石子，声音有些闷：“你今天下午都没有亲我。”
“我以为宝贝儿不想让我亲。”
“……”
“没有不想……”十三说道：“我以为你生气了。”
西秦握紧她的手：“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你答应了我不抽血，我却没答应你不来竹关堡……而且，我还不让你打游戏。在这之后，你就没亲我了。”
说到这个，十三忽然想起来：“你明明会玩那个游戏的，还让我教你……”
“想让你教我是因为，小十三昨天都没怎么理我，我想让十三多跟我说说话。”西秦解释：“今天白天也是，宝贝儿一直不跟我说话，我还以为……自己被讨厌了呢。”
“我要是讨厌你，就不让你抱了。”
西秦的目光落到她低垂的眼睫上：“那以后多跟我说说话好吗，不然哥哥会误会，真的很伤心啊。”
“所以你才喝酒吗？你刚刚看起来很不开心。”
“借酒消愁。”
“酒能消愁？”
“不能。”西秦轻笑：“只有宝贝儿能消我的愁。”
“……”十三默了片刻：“你刚才，像是要哭了。”
“哭了的话，十三会哄我吗？”
十三忽然停下脚步，在西秦询问的眼神中转身抱住他的腰：“我其实是想离你远一点的，西秦，我想自己好好想想……但是，我做不到。”
听到远离这个词的时候，西秦已经下意识地将人搂紧。
“你总是影响我的心情。”十三抬起头，瞳孔映着月光：“所以，如果你难过……我会哄你的。”
迟来了两天的拥抱，终于在此刻重新落入怀中，西秦随即将人横抱起，稳步朝休息区走去。
回到休息室，十三被放到床上，西秦双手撑在她两侧，眼里的笑意恢复如初：“宝贝儿想补几个亲亲？”
“以前你一下午至少会亲我三次的。”十三从下至上看他，这个角度的表情显得格外无辜。
西秦笑着低头，轻轻吻在她唇角，温柔而纯洁。第二次低头时，停留的时间稍长，还试探着舔了一下。
十三仰着脸等待第三次，那期盼亲亲的模样实在可爱，回想起这两天的疏离，西秦再也按捺不住，缓缓俯身将人压下。
舌头撬开齿关，温柔地缠绵着，起初十三还能回应，但五分钟后，她就偏过头，微微喘息着：“亲好了……”
哪知西秦并未停下，转而亲吻她的脖颈：“刚刚那是补下午的，还有晚上的呢。”
察觉到衣衫被解开，湿吻逐渐向下，十三不禁浑身发热，她一把捂住西秦的嘴：“可是，没有……”
话音未落，就见西秦从兜里掏出盒东西。
十三愣住：“我明明……”
“明明什么？”
十三：“……”
西秦牵过她的手，吻上她的指尖，再到手心、手腕……
“哥哥还有很多，要多少有多少。”
他贴近她耳边，嗓音委屈：“宝贝儿这两天不理我，哥哥都要难过死了。”
十三默了一瞬，转而抱住他的脖子蹭了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来解决。”西秦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只要你别再躲着我，任何问题，我都能解决，相信我。”
十三静默片刻，随后捧起他的脸，主动吻了上去。
这一吻便一发不可收拾，水声缠绵着，一路吻进了浴室。
模糊的玻璃门内，隐约传来几句低语。
“等，等一下……”
“宝贝儿不是说好，不再躲我了吗？”
“可是……”
“不是说好会哄我吗？”
“……”
“哄哄我，好不好？”
“……嗯。”
小腿刚开始还能踢踢人，但到后面只能颤抖着无力垂落，被禁锢在劲腰两侧，晶莹而黏腻的水渍顺着泛粉的皮肤滑下，从蜷缩的脚趾滴落。
身上的吻痕新添了一枚又一枚，唇瓣被吮得绯红潋滟，西秦像亲不够似的，贪恋地舐着每一寸肌肤。
氤氲的水蒸气模糊了人影，只能偶尔听见两句绵软的嗔骂，以及低哑的诱哄。
…
异种潮的尸体取样结果已经出来，显示并无异常，然而，在部分异种的胃内容物中，却检测出了约70%异种源的人体组织残留。
“这背后，肯定酝酿着一个阴谋。”杜衡沉声道。
“和新绿洲有关。”琼毫不犹豫地下了定论。
陈秉义摇了摇头：“线索还不够充分。”
琼微微一笑：“我不了解线索，但我了解新绿洲。”
陈秉义沉吟片刻，转而问道：“十三在那边还好吗？”
“严霖昨天发来讯息说，她剿灭异种潮后出现了身体不适。”杜衡回答。
“……这不是第一次了。”陈秉义不禁皱眉。
琼想了想：“我建议，让十三试着接触西边黑域。”
杜衡一惊：“你是想……”
“异种的本质是黑域能量，而十三曾进去过，并完好无损地出来了——她和黑域之间有联系。”
“而异种潮的频变又和黑域脱不了干系。曙州观测黑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更应该把十三视为破解这个谜团的关键。”
琼说着，随手将十三的异种源检测报告放回桌上，纸页上清晰印着97.8%的数据。
“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十三是第二个天选者，有新绿洲的无名作为前车之鉴，我们完全可以避开相同的错误。趁她现在才刚诞生不到一年，心智尚且单纯。”
“搞清楚异种潮频变的原因，才是当务之急，不是吗？”
“不行。”会议室里，西秦面色严肃，直接拒绝了严霖转达的提议。
他转头看向十三，却发现她沉默不语，不知在思索什么。
西秦不禁握紧了她的手：“十三，你还没准备好。”
十三依旧没有回应。西秦头疼地拧起眉。
她的沉默，明显就是心动了。
严霖离开后，会议室陷入了长久的寂静，直到十三的手环忽然响起，是计天蕊叫她去食堂了。
十三没动，西秦在心底叹气，最终先开了口：“走吧。”
两人一起到了食堂，秦望舒跟在后面进来，看见十三依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得跟自家外甥使了个眼色：还在生气？
西秦摇头。
秦望舒又递了个眼神：没用！
西秦无奈，昨晚好不容易哄好了，哪知今天又冒出这档子事。
吃饭期间，十三依旧和计天蕊一起打游戏，这次的游戏关卡并不难，但十三却凑到西秦面前，和昨天疏离的态度截然相反。
“哥哥，帮我打。”
西秦一听就明白，她这是在撒娇，在哄他。
秦望舒投来困惑的眼神，西秦一时也不好解释，只能先接过设备陪她打游戏。
计天蕊察觉到今天的气氛有些微妙，没敢多问。
饭后，两人照常散步消食，不知不觉走到了边防站的中心区域，这里人来人往，各自忙碌地工作着。
十三忽然拉了拉西秦的手，指着一个方向：“看，那个人和你一样。”
西秦顺着望去，是一名中年男子，颈上同样戴着项圈。
“那边也有。”十三又发现了一个。
远处楼里正好走出一个女人，脖子上也有项圈。
“原来不止你一个。”十三远远看着那些人。
“是啊，像我这样的还有很多……”西秦说道：“我从来都不是最特殊的那个。”
十三顿了顿，牵紧他的手：“但只有你是我的。”
西秦一愣，随即好笑地搂住人：“宝贝儿是在跟我说情话吗？好喜欢。”
“西秦。”
“嗯？”
“我不会丢下你的。”
“……”
西秦低下头，轻轻吻在她的发顶，嗅着独属于她的气息：“谢谢宝贝儿。”
…
西边的那条黑域，是天灾初期就出现了的，刚开始它还没有一座城大，但随着时间流逝，它逐渐开裂、扩张，才最终形成了如今上百公里的规模。
它大到无需望远镜，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也能清晰地望见那道横亘于地平线上的漆黑裂痕。
十三站在高处的塔上，这里是联邦基地联合建立的观测塔，曙州也占有一席之地。
她静静地望着监控屏上那片黑雾弥漫、异种横行、令人类闻风丧胆的禁地，心中却并无恐惧，反而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无比的平静。
她当初的恐慌，只源于找不到想见的人，而非来自黑域本身。
手心忽然被捏了捏，十三回神，看见西秦正注视着自己，眼中流露出些许担忧。
十三握紧他的手，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主动贴近他，西秦明白，这个举动是在给他安慰。
十三依照林曦指导的方法，在实验室中用丝线大致模拟出了远处地脉的情况，林曦再参照历史比例参数，将十三模拟出的地脉数据整理汇总，发送至总站。
杜衡看着眼前这份对比数据，神色逐渐凝重。
“地脉的扩张速度，又提升了两个点。”杜衡语气沉重：“……陈老，我突然有一个很可怕的猜想。”
陈秉义闻言看向他，等着下文。
杜衡将之前关于异种进化加速的猜测说明，继而问道：“如果无名是第一个加速拐点，十三是第二个……那么天选者，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陈秉义眉头紧锁，又听杜衡继续开口。
“他们，不……它们，会不会是黑域创造出来……”
“帮助扩张的种子？”
如果这个猜想成真，那么，他们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其实是在协助这两粒种子快速发芽。
人类，一直走的是反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