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槿安闭着目,轻轻靠在车厢上的软包上。
车厢里安静的一丝声音也无,只能听到滚滚的车轮声。
从凿壁书局到忠毅侯府大约半个时辰,他以前没少来买书,今天却走得异常久。
就在他几乎睡着时,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几声低语,随后车厢门打开,秦煜垂头走了进来。
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才发现那人眼下的青黑,想来对方最近怕是也睡不好。
“你怎么来了。”叶槿安笑问。
秦煜在他身边坐下,先把人揽进怀里,头凑到他颈下,深吸了口气,低低说道。
“正好今天散朝早,不想应付那些人,想出来躲躲,好巧就遇上了。”
“是呀,那可真巧。”他敛眸笑道。
皇宫到荣安居和忠毅侯府,本就是两条不同的线,这都能遇上,可不是真的巧。
马车在忠毅侯府停下。
秦煜也没问他回来干什么,只拉着他的手,一路跟他回了院子。
没看到青石,院里的一个陌生的小厮说是他家里找了个媳妇儿,侯夫人准了假,让他回家相看去了。
“这个青石,主子让他留下看东西,他倒好。”
“这是人生大事,理应去看看的。”
青玉气得跺脚,叶槿安笑了笑,“你先别急,伍嬷嬷也早送了信来,让我给你寻个贴心的媳妇儿,最近太忙,让我给耽搁了。”
“主子,好好的,您怎么扯上我了。”
青玉脸立时就红了,叶槿安没再多说什么,看了眼有回话的小厮吩咐。
“去把大嫂请来,有些事我要托她。”
那小厮忙转头去请,他抽回手,走到里间小库房,青玉忙取钥匙开了锁。
里面几个架子,上面都摆着大大小小的箱子。
他走到角落里的一个小箱子前,伸手掀开,从里面拿出一大串钥匙。
目光在那些箱子上划过,最后开了门边一个大箱了,里面有一大两小三只匣子。
秦煜接过拿在手里,轻声道。
“你想要哪个,朕叫人给你搬。”叶槿安没有跟他客气,转头问道。
“青玉,西域的粮种放哪儿了?”
青玉走到一个架子前,指着问,“全都在这里,主子全要吗?”
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很快被搬了出去,秦煜把那匣子放在桌子上。
忠毅侯府夫人带着个老嬷嬷走了进来。
“九叔,你怎么回来了。”
忠毅侯夫人扯了扯嘴角,叶槿安等了半晌,见她并不与自己对视。
于是笑了笑转开视线,看着那地上的东西道。
“大哥没下值,有些事只能麻烦大嫂代为转达。”
忠毅侯夫人双手交握着,似乎有些无措。
“夫人不必拘礼,请坐。”
“谢皇上。”她行了一礼,被扶着坐下,身后的嬷嬷提醒她九爷还等着回话呢。
“九叔请吩咐。”她这才想起来回道。
“大嫂放心,只是些小事,并不会让你为难。”
叶槿安笑了笑,假装没有发现她的拘谨。
打开其中一个小匣子,从里面取出一张银票说,“这是五千两,麻烦大嫂用它为青玉和青石张罗亲事。”
这次侯夫人没有任何为难应了下来。
叶槿安合上匣子,拿着双手抱起那只大匣子,望着侯夫人道。
“这是父亲的私库银子,以后……”他忽然垂下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您让大哥就只当养了个妹妹吧。”
放下匣子,还没等侯夫人反应过来,手倏然被握住。
“璟之!”
男人似乎有些激动,叶槿安嗔了人一眼,将手抽出来,拿起其中一只小匣子递给青玉。
“我现在要抄书,暂时脱不开身,这些钱你拿着,就在这里等青石回来,一起去城郊的庄子上。
把这些东西种下去,有些已经放了两年,再不种怕是再发不成芽了。”
“主子,小的怕做不好。”青玉犹豫着,不想接。
“跟了我这些年,你马上就要成亲当父亲的人了,连这些事都做不好,难道还要伍嬷嬷来操心不成。”
他眉心一瞥,脸色有些难看。
“何须为此小事动气,你平日里没让他主过事,朕派两个人去帮忙看着就是了。”
见他脸色缓和下来,又拿起那个小匣子,秦煜低头问,“这可是朕当日给你的聘礼。”
话落并没有得到回答,叶槿安垂下头,抱着小匣子往外走。
秦煜望着他的背影,低低一笑,大步追了上去。
自那天之后,叶槿安仍然每日早起抄书,不在提外出的事。
偶尔累了,就在荣安居里转一转,坐在溪边的小亭子里,望着水里的小鱼发会儿呆。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今日正逢休沐,秦煜昨天没有来。
他独自用了早膳,拿起一个荷包放进袖袋里,吩咐道。
“肖威,备车。”
“大人,您现在要出去?”肖威是代替青玉贴身伺候的,闻言递茶的动作一愣。
“嗯,去送个人。”见人还站在那里不动,显然有些为难,叶槿安瞥眉问,“可是不行,皇上可说了不许我出门吗?”
“不,皇上说一切听大人吩咐,奴才这就去请张在人备车。”
那人匆匆出了院子,叶槿安收回目光,走到一边的书房 ,抽了本书坐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响起沉稳的脚步声,他将书合起来,放到几上。
来人在外面没见到他,转身进了书房,正是穿着明黄常服的秦煜。
“璟之。”在他微微发怔的时候,男人已经走到近前。
“瞧你这一头汗,忙什么呢。”
叶槿安站起来,掏出帕子,擦了擦男人额上细细汗珠。
秦煜一边低下头,方便他动作,一边低低道。
“自然是在忙迎你过门的事。”
“这么累吗?”他捏帕子的手一滞。
话落跌入一个火热的怀里,那道沉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嗯,不过我很高兴。”
“是吗?”
叶槿安呢喃一声,使劲眨了眨眼,嘴角露出笑意,将人推开。
“可你来的不是时候,我正要出去,怕是没功夫陪你一起高兴。”
“我这两天忙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得空,你又要去哪里。”男人有些不高兴。
“宋公子要回乡,我去望陇居为他送行。”
“那朕跟你一起去。”刚说完,就被瞪了一眼。
“陛下当真舍不得,又何须亲自去,叫人把他接来就是,我想宋怀君也是欢喜的。”
叶槿安说着往软榻上一坐,把脸转向窗外,不肯再理人了。
“当真是冤枉,朕早就忘了那个姓宋的是圆是扁,又何来舍不得,你既然不放心,不如咱们都不去可好。”
秦煜顿时反应过来他醋了,只能赶紧哄人,他却难得使起小性子。
“哼,那可不行,我非得亲自见他走了才放心。”
叶槿安把玩着玉佩上的穗子,十分不配合,秦煜只能举手投降。
“好好,都依你,去送。”
“这还差不多。”他转嗔为喜,放下玉佩站起来。
秦煜捏着他的手,语气十分无奈,“不让我一起去,我送你到院子门口总行吧。”
这次他没有反对,一起出了书房,张成等一干侍卫早在院子外等候。
“保护好大人。”秦煜吩咐道,众人忙跪下应诺。
叶槿安踏上马车,猛地停下步子,回头冲望着他的男人轻轻一笑。
“那么,我走了。”
“见完人就回来,朕在这里等你。”
秦煜心里莫名一慌,下意识伸手拉住人,在对方疑惑的目光里,温声道,他回以微笑。
车帘放下,马车动了。
叶槿安紧紧握着拳,任修剪整齐的指甲刺破掌心,一滴泪砸在手背,他仰头望着华丽的车顶。
梦终究还是要醒的。
望陇居在京城最繁华地,比之皇城边上的荣安居要繁华许多。
楼外人声鼎沸,楼里却异常安静。
掌柜躬身等在门外,将他引到上次那间包厢。
张成的人将一楼大门和三楼围了结实,他带着肖威亲自站在叶槿安身后。
宋怀君早已经在此等候,见他进来,那人眸子闪烁,似是叹息般道。
“我没想到叶大人当真会来。”
“你来辞行,又给我送了帖子,于情于理,我自然要来送送。”
他笑着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
宋怀君目光有些放肆的在他脸上手上扫过,最后不解地摇摇头。
“你说我们明明长得这么像,为什么他们都那么迷恋宝贝你。”
“放肆。”张成按了按剑柄,他挥了挥手,“无妨,宋公子只是随便说说,没有恶意。”
张成低头,行了一礼退到后面。
“看,就是这样,不管多冷的男人,在你面前都乖的跟绵羊一样,我可真羡慕你。”
宋怀君眸子里暗光闪过,自嘲地一笑,随后笑意一收,冷哼道,“谁说我没有恶意。”
“岂知我没有艳羡过你。”
叶槿安也笑了笑,鼻息间有股淡淡的暖香,身后有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传来。
他眼里闪过宋怀君看不懂的情绪,手撑着头,眼皮有些发重。
“你孑然一身,带着我给你的银两,再找一个踏实的人,如闲云野鹤般的过一生,岂不……”
他眼前一黑,强撑着睁开眼,宋怀君已经靠在桌上,生死不知。
几个高大的身影从宋怀君身后打开的墙上跳出来。
“别杀他们。”低声喃喃道,最后合上眼,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