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启自从与淡月见过一面后,便好似受了自家长辈之命般,天天往恒王府跑。先是提着一堆礼物来拜见恒王,却被许恒以王爷在外办事而拒之门外。次日,他搜罗了东京城女子最喜欢吃的糕点,大包小包过来要送给郡主。
许恒接过糕点,道:“郡主近日不见客,徐公子备的礼在下代为转交,请回吧。”
徐启灰溜溜地走了,一步三回头还想着顺着还未关紧的门扉瞧一瞧王府。
一旁的小厮实在不忍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道:“少爷,以后您可是王府的女婿,何愁进不去那王府呢?”
徐启轻叹一声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祖父让我多和郡主接触培养感情也不是全无道理,离两家人一同面圣还有些时日,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变数。”
小厮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十分震惊:“陛下赐婚还有拒绝的道理?”
“别人是没有,可她是恒王之女,就有。”
徐启连来两趟的事情淡月在后院是一点风声也没听见,许恒拎着那些糕点,递给家丁:“拿去给大伙儿分了吃。”
家丁犹豫:“这不是给郡主的吗?”
“郡主甜食只吃盛京酒楼的,这些她瞧不上。”
说罢,许恒转头又钻入书房中去了。
家丁闻了闻手中的糕点,奶香四溢,垂涎欲滴。
第三日,徐启又来了。
这次他提了一壶酒,在许恒刚走出来时抢先说道:“许兄,这回啊我可是来找你的。你看,我还带了醉仙楼的佳酿。”
“平日我不饮...”许恒的拒绝词还被说完,便被徐启三两下窜入门扉再揽肩的动作打断了。
徐启笑意盈盈:“小酌一杯,小酌一杯。”
见人都已经踏进王府了,便只好将他带到前厅,顺道低头嘱咐家丁不让后院的人过来。
许恒坐在椅子上如同冰山:“王爷有令,府内不可饮酒,若是徐公子想喝,也只能自己独饮了。”
“无妨无妨,我啊,自己喝也成。”徐启为自己斟酒一杯,喃喃道。
“府内不饮酒,自然也没有准备下酒小菜...”许恒还未说完,便被眼前景象噎住。
只见徐启打开酒坛下头的小盒子,拿出三叠下酒菜。
许恒难得地诧异:“你...都自备了?”
“哈哈,来别人家做客嘛,当然要准备齐全了。”徐启没有丝毫羞臊,大方地承认。
许恒吃瘪:“行...”
“不知许兄是何时入的王爷名下啊?”
“三年前。”
“听闻恒王收纳门生很是谨慎,那许兄是因何被王爷发现的呢?”
“寒夜被救。”
徐启闲聊起来,许恒则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
半壶酒下肚,徐启竟没有一丝醉意。许恒的面容开始认真起来,他本想着世家的公子哥,从小养尊处优着,自然懂得知难而退。可瞧着面前的徐启,却不似传闻中那般单纯可欺,但从他这三天想方设法进入王府,再到半壶酒都不醉都印证着此人并不简单。
他如此想要与恒王府结亲,是为了什么?
王爷不在,他更得替王爷守护住郡主才是。
许恒不免警惕起来。
徐启仍在询问他与王爷究竟有何渊源,许恒抿笑着答:“在下被郡主所救,故而才结识王爷,算起来,郡主和王爷都是在下的救命恩人。”
果不其然,徐启的眼眸亮了。
“哦?你们还有这样的缘分,若是其他才子知晓,不知会有多羡慕呢。”徐启又饮尽一杯,“说起来,郡主不在府上吗?”
“你好像很想见她。”
徐启一笑答:“实不相瞒,是祖父下的命令,不然我也不会如此撂下脸皮三次登门,见郡主一面着实不易。”
此时,盼儿踏入门扉。“徐公子,郡主有请。”
人跟着盼儿前往后院,而许恒在门口却被拦下,“许大人,郡主有令,您不可踏足后院。”
许恒担心的目光被侍卫看个真切,侍卫恭敬道:“您放心,郡主的安危有小的们负责。”
徐启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看了看吃了闭门羹的许恒,朝其挥挥手。
心中怒火中烧,许恒拂袖而去。
一刻钟人还未走。
半个时辰人还在。
一个时辰了,许恒已经在廊间踱步了整整一个时辰。终于,在天蒙蒙黑时,徐启终于离府。盼儿送其出门后,与许恒打了个照面。
“许大人,郡主说以后此人应该是不会再来了。若是再登门拜访,还请许大人守住王府门扉。”
许恒愣了一下,答了个“好”字。
盼儿实在不忍看他这副模样,凑上前去说道:“王爷本就低调,此前陛下给了郡主如此豪气的嫁妆,也是不少人想与王府攀上些关系的。徐启的心思小姐一眼就瞧出了,他们二人只是聊了在南方的所见所闻,并无其他。许是徐公子吃了酒,没聊一会儿就在凉亭宿下了,方才酒醒离开。”
有了盼儿的话,许恒倒是宽心不少。
盼儿见其眉头舒展,好言相劝:“许大人,您对小姐的心思你知我知,却没有第三人知晓,奴婢虽不懂情爱,可话本上常说,暗恋是最折磨人的。您既已成了王爷的门生,还救过小姐性命,已经是比别人优上许多了。若还是再三犹豫磋磨,小心误了良机。”
“我知晓。”许恒的声音很轻。
“唉,也不知许大人此前究竟经历过什么,但心病终究是要心药医。”
*
入夜,王府后门被人轻轻拉开。
白色帷帽下淡月好看的脸颊一览无余,她低着头悄声抄小路走着,步伐很快看上去十分谨慎。
可临近年关,就算是安宁的东京城总不免有几粒老鼠屎存在。巷子拐角里仅剩一盏残破的纸灯笼,在风中摇晃,将四道拉长的影子扭曲成野兽般的轮廓。
淡月前进的脚步被截停,她仍然低着头,但脚步开始向后退。为首的大汉朝身侧小弟使了个眼色,男子终究是高大些,仅用了三步就跨到淡月身后拦住她的去路。
刀疤脸咧嘴一笑,黄牙间叼着根草茎:“小娘子,这是要去哪里啊?夜路难行得很,让好哥哥们送你一程?”
其余三人嬉笑开来,充斥着不怀好意的氛围。
淡月见逃不脱,只好将背脊抵上右侧的砖墙,寒冬间砖块透露出的冰冷很快透过衣衫传到皮肤处,令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冷静,淡月,冷静】
她在心里默念。
【你一定能想到办法的,千万要冷静】
可她抵住墙壁的指尖狠狠抠进缝隙,将她的恐惧一览无余。
“几位好汉。”她强稳嗓音,指节却已泛白,“若求财,小妹这儿确有些值钱的首饰,可以孝敬给几位大哥。”
几人相视一笑,刀疤脸扬了扬下巴,“先拿出来给哥几个瞧瞧。”
淡月低下头正欲拆下值钱的头饰,透过脚底下的影子,她发觉几人正缓缓靠近她,她飞快抽出发簪抵住自己的脖颈道:“别过来!”
旁侧瘦高个晃着火折子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哟,小女子还挺烈。可我们大哥,还就喜欢烈的!”
刀疤脸笑得令淡月头皮发麻,她手下使力,脖颈处渗出点点血渍来。几人见了血反而停住了步伐,见此她厉声威胁道:“今日我死是小,可眼下城门已关,料你们也无处藏身,更别提我的尸体你们又能藏几时,别到时候落下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见她如此不听话,刀疤脸“呸”了一声将草茎吐掉,“哥几个别跟她废话,先爽就完了!”
风吹灭火折子,几人朝着淡月就飞扑而来。她攥紧银簪,准备与几人拼了!
“这可是东京城,皇城根脚下敢走夜路的女子,你们也敢动?!”
第六个人的声音划破黑夜,来人正是黑袍加身的许恒!他翻掌击中最后头男子的后脖颈,男子应击而晕,随后以极快的速度将淡月拉至身后。
此时淡月正闭着眼用发簪攻击,一不小心将许恒的手臂划破一个大口子,发簪尖端有触目的红色。
“你跟踪我?!” 淡月见到来人,惊呼。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我的大小姐!”许恒跟剩下三人缠斗在一起,一边要护着淡月不受伤,一边还要应对三人的攻击,努力挤出时间去回应淡月的惊讶。
淡月上辈子到底是没有喝孟婆汤的,此前那些拳脚功夫的招式倒也还记得,只是疏于练习体魄,拳击力度不到位,脚也踹的不够狠。虽不能给人致命一击,却也能拖延些时间,替许恒争取到回身的余地。
二人在黑暗中配合默契,直到将三人揍得鼻青脸肿,连连求饶才罢休。
许恒一脚踢翻还晕在地上的男子,怒喝道:“还不快滚!”
三人架着一人,三步一绊,五步一摔地消失在了街巷。
“哎哟。”伴随着一声重重叹气,淡月靠着墙壁滑坐下来,直直喘气。
许恒却只是深呼吸了一次,便将呼吸调整得七七八八,随后,兴师问罪起来:“郡主殿下,这已是深更半夜了,您独自出门也不带侍卫,究竟是要去见谁啊?非要冒着危险也要去是吗?”
他内心实在担心,也顾不得尊卑之分,只想让眼前的小女子长记性。
淡月被说得有些羞愧,毕竟是真的遇见了危险,若不是许恒赶来,自己怕是逃不脱那几人的魔掌。她小声嘟囔着,瞧着可委屈:“那我也没想到东京城还有混混啊,以前都没有的。”
“以前?合着你以前也经常一个人深更半夜出来是吗?”
这下许恒更气了,语气都重了些。
淡月眉头一皱,撇了撇嘴,没有答复。
此时,许恒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着破了个口子,他轻叹一声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为她披上。温暖的气息包围住淡月,随之而来的还有熟悉的栀子花香气。
她望着他关切的目光,仿佛回到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