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巡人的梆子敲响三声,淡月感觉耳畔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翻了个身不想理会,但一瞬间心里的紧张感蔓延而上。
她提着一颗心缓缓转身,正好瞧上许恒在不远处半褪衣衫的动作,微有肌肉的背部线条在微光下很是好看,他没有发觉淡月醒来,仍在继续手上换衣服的动作。
嘶——
淡月唰的一下把头埋进被子里,许恒闻声看过来才发觉吵醒了她。她的小手露出指尖抓在被子上,很是可爱,许恒低下头嘴角含笑,他动作放慢些,一点一点将衣服换好。其间,听见窸窣的声音停了,淡月悄悄探了一眼,又刚好瞧见他将黑衣自下而上穿好的动作,背部的肌肉线条随着手臂动作鼓起又舒展。
嘶——
有人又钻进被子里头了。
许恒边往床边走边系腰带,嗓音低沉含笑:“不问问我去哪儿?”
“你去哪儿?”她的声音从被子里头传来,闷闷的很是可爱。
他看着床上鼓起来的那团被子,抱着手臂眉眼弯弯。
被子外头的小手往下缓缓移动,才露出一道发际线,就又窜了上去。
“我穿好了。”许恒笑着摇头。
“呼——”淡月终于放下被子,呼吸到外头的新鲜空气,“今夜就要去?”
透过铜镜他发现自己的衣领没有翻好,着手整理着:“嗯。”
“这么急啊。那你,注意安全。”淡月想了想道:“外头的那些你知会一声带着走吧。”
许恒拒绝:“不用,他们留下来保护你。”
“可是...”
淡月还想说什么,却被许恒打断,“这是敲门砖,他们在反而寻不到线索。”
当许恒跟着黄义出现在一户农庄前的草垛里时,他惊觉今天的行动只有三个人。
许恒疑惑道:“我们这么少人?”
他被黄义瞪了一眼,不再说话。
第三个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他凑到许恒身边小声说着:“那些官兵追得紧,很多人不敢出头,但这最后一票啊要是完不成,我们就没钱吃饭了。”
“多嘴。”黄义的眼神杀让另外的年轻男子闭了嘴。
转眼间,他们已经在此地蹲守了半个时辰,许恒蹲的腿都麻了,欲起身缓一缓时,被黄义一下子将身子摁了下去,只听耳畔传来紧张的声音:“出现了。”
这座农庄看上去荒废了许久,屋外悬挂的灯笼经过时间的磋磨已经破旧不堪,如此荒凉的地方却有人从屋内鬼鬼祟祟着出来。那人身披黑色长衫,帷帽遮住一大半脸颊,瞧着身形很是瘦小。
迎着月光,许恒目不转睛地盯着此人动向,今日他必须要协助黄义把任务完成,加入赤蛇帮他势在必行。
黄义给了他一个眼神。
按照早些商量好的,由小兄弟放哨,许恒的动作比黄义快,故此由许恒擒人,黄义来给他最后一击。但此人功夫不怎么样,逃跑的速度却极快,他们必须配合缜密且一气呵成才能完成。
时机到了!
那人距离三人所蹲的稻草堆只有几步之遥,许恒一个箭步飞蹿出去,握住那人的手臂,掀掉帷帽将脖颈处露出。帷帽随着他的手劲滑落,里头露出的是精致小巧的一张脸。
是个女人!
许恒不可置信地看向黄义,只见黄义愤怒着拿着匕首靠近,但女子的速度当真极快,借着身高的缘故扭动手腕,竟上演了一出金蝉脱壳!
她从许恒的臂弯下绕了出去,撒腿就跑!
“追!”
黄义发动号令,小兄弟也从草丛中窜出,一个飞扑却只拽住了女子的一只鞋,鞋子被脱下,她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影响。黄义在前头追,许恒跟在后头,最后面是踉踉跄跄的小兄弟。
许恒故意跑得慢了些,他在脑海中飞快地搜索此人的脸,却无法与任何一方官员对得上。他在成为恒王门生时,有过三测,其中一测便是要熟悉各地官员的样貌,女子在此间当官的甚少,若有也只得是女医官。
有如此身手的女子,定不是官员,许是...某个需要灭口的,叛逃者。
女子在逃跑间不时会回头看,她看见黄义的眼神是慌张的,落在许恒处却是眉间微拧。
按照他们追逐的方向,顺着小路笔直走便可下山进入闹市,而旁侧是半山腰的树丛。
许恒的脑海中萌生了一个想法。
他加速超过黄义,在眨眼间便追上女子的身形,只见女子慌张着几下踉跄,被许恒一下拽至侧方,力气之大,将人甩飞了出去。许恒随之纵身一跃,同女子一起消失在丛林之间。
黄义猛地停下脚步,后头追上来的小兄弟已经跑得头晕目眩,未曾抬头望,径直撞上了黄义的后背。
一声闷哼——“你这小崽子头还挺硬。”
小兄弟跌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晃了晃脑袋焦急道:“黄老大,他们呢?”
黄义眯着眼睛望向一旁深不见底的树丛:“下去了。”
“啊?”
夜色如墨,阴云覆盖着月亮使得光线十分柔和。
许恒为了缓解身上的疼痛而长呼一口气,伸出手来,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他摸索着起身后,伫立着一动不动,若不仔细听,甚至都听不见他的呼吸声。
......
吱嘎——
他的左后方传来一声特别轻的树枝折断声,随后,脚底接触落叶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许恒侧耳聆听,顺着声音的方向追了出去。没跑几步,便追上了那个女人。
此时,月亮终于挣脱阴云的束缚,拨开迷雾得见月明。
借着月光,他才终于看见女子的脸。
“是你。”
......
“许大哥!”
一声声叫喊着伴随着脚步声在山林间游荡。
“许大哥!”
接连喊了几十句,让跟着黄义的小兄弟嗓子都要冒烟了。他停下叫喊,弱弱地说:“黄老大,能不能让我歇会儿啊?”
黄义一记眼神杀袭来,他立马提起一口气:“许大哥你在哪儿啊?!”
“等等。”
黄义蹲下身子,仔细磋磨着脚下的落叶,手上沾上了些黏糊的痕迹,放在鼻尖一嗅,血腥味瞬间在鼻腔炸裂开来。
“是什么?是什么?”小兄弟好信儿的凑了上去,狠狠吸了一口气,那股腥煞感充斥上了天灵盖。
“呕——”
黄义白了他一眼。
小兄弟扶着树根干呕了好一会儿,颤巍巍道:“黄大哥,这是什么血啊?动物吗?还是...还是人啊?”
“你哥让你跟着我历练,若是连血的味道都接受不了,能成什么事?”黄义袖子一甩,道:“人血。”
“呕呕——”
黄义:“......”
“......”
一声幽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距离不算太近,他们没有听清是什么声音,却把小兄弟吓得直接窜进黄义怀里,被黄义一掌打得飞了出去。
他倒是皮实,撞到石头都没什么痛感。
等等!
撞到石头没有痛感?
他惊恐万状地缓缓回头看去,只见黑黢黢的环境里同样有一双眼睛看着他。
下一秒,小兄弟弹射起步……
“啊啊啊啊啊——”
幽静的山林里,很久没有这么尖锐的叫喊声了,吓得正熟睡的松鼠们都跑出来瞧了瞧到底是什么生物在作怪。
几人从半山腰回到小路上时,已经是疲惫不堪外加衣衫不整了。
小兄弟是最后一个上来的,他披头散发,脸上尽是尘土,神情恍惚着化作猿猴状用双手双脚在爬山,瞧着模样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黄义在最前头默不作声地走着,许恒紧随其后,直到有光亮处方才停下。黄义阴沉着脸转过来,两只眼睛好似雄鹰猎食般凶狠:“人,究竟是怎么跑的?”
许恒捂着左腹一路的手缓缓放下,只见他的手掌心全是血迹。
原来滴落在地上的血,是他的。
黄义也是顺着血迹的方向,才寻到了他。
“她随身带了刀,刺伤了我就跑了。”许恒低着头说道。
“你连我都打赢得了,你是觉得我是傻子吗?会相信你的鬼话!”黄义的声音逐节增大,气愤到了顶点他狠狠甩了许恒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身周回荡,身后恍惚着的小兄弟被吓得清醒过来,他冲了上来站在黄义身侧指着许恒的鼻子骂道:“黄老大是觉得你有功夫才放心带着你做事,可你把最后一个人放跑了,她可是瞧见了我们的脸!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对不起。”许恒脸上清晰的巴掌印正火辣辣疼着,可他却还是道了歉。
“道歉有用吗?我们兄弟那么些人,要是因为你暴露,你十个脑袋都不够掉!黄老大,不要跟他废话!直接杀了他!”
黄义半落双眼,几乎快咬碎了牙根,“你究竟是谁?”
“许欢,家住东京城外十余里地的许庄内,娘子是南方人...”
他的话还未说完,只觉膝盖被人狠狠用棍棒一砸,扑通一声滚落在地。本就单薄的衣衫被地下碎石子磨破,渗出点点血渍,他支撑不住用手撑地,下一秒,被人用极重的手劲捏起下颚。
一抬眸,黄义欲杀人的目光直直射进他的眼眸中。
“我再问你一次,你处心积虑接近我爹娘,究竟有什么目的?”
许恒身上碎骨般的疼痛阵阵传来,此刻他的身子受伤太重,外加腹部流血过多,已经虚弱无比,现下半个身子悬在空中,只凭黄义一只手捏住下巴,很是可怖。
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才从布满血腥的喉咙中挤出几个字:“我...没有...”
“许欢!”
一声叫喊声从光亮处传来,一名女子怀中抱着东西正朝着几人的方向狂奔而来。
“黄大哥且慢!”
是淡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