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花

    宽大的绣着海棠的屏风后一道窈窕倩影跪坐而立,下人正跪在一侧恭恭敬敬为她添茶。

    “多谢。”

    谢长安颔首,下人乖乖退下。

    雪婳没忽视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她忧心忡忡道:“小姐,您真的不在意吗?”

    谢长安尝了一口清茶,抬眸:“在意什么?”

    雪婳欲言又止,气愤的鼓起了脸。

    谢长安却懂了,浅淡一笑。

    “何须在意,你是什么人,旁人说了又不算。”

    事实上她这次应邀而来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看到的她的态度。

    自从和离的旨意下来,外面揣测什么的都有,流言比之从前更甚。

    有传言她被休了一蹶不振意图寻死的,也有传言她辜负了裴寂雪的,传闻中的盛京三公子温柔专情,乃是所有女子心中理想的丈夫。

    而这样的人却被辜负,谢长安受尽流言蜚语的苦。

    而这一次,没有人再替她背后处理流言。

    这些不堪入耳的言论传进了侯府,气得谢昱提剑要出去砍人,贴身小厮连拖带拽差点拉不住人。

    而她就是要所有人看到,她不仅好好的,且比从前更好。

    雪婳若有所思闭了嘴。

    静和注意到众贵女面上的异样,心领神会的笑了一笑,仿佛没有察觉。

    她端起茶盏:“诸位的夸赞,本宫便收下了,这千日菊四季盛放,还是父皇从前赏赐给本宫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苦涩一笑。

    “可惜了。”

    “公主殿下请节哀。”

    贵女们安抚道。

    静和瞥向屏风后的人影,轻轻笑了:“当然,本宫此番还是为了想见一个人。”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谢长安的方向。

    静和继续徐徐道:“传闻她是京城第一美人,休了盛京三公子,还与太子皇兄乃是青梅竹马……”

    “本宫很早便听了你的名字,那时便想见你了。”

    静和眉眼弯弯,盯着屏风。

    “你说呢,侯府小姐。”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谢长安不慌不忙放下茶盏,整理了下裙摆缓缓站起身。

    “公主说笑了,风言风语不足为信。”

    京中不论是见过谢长安还是没见过的公子小姐皆抻长了脖子去瞧她,随即也都不约而同的都张大了嘴。

    静和却道:“你说错了,今日见了你,本宫反倒信了流言。”

    众贵女见静和公然表达对谢长安的青睐,脸色都不怎么好。

    谢长安摸不清她的意图,便只是笑了笑。

    静和也没有在开口,只是勾了勾手,让丝竹声起。

    而乐声遮掩不住的是其他人小声的议论。

    “她不是被休了吗?怎么还有脸来这等场合。”

    “真是厚颜无耻。”

    男席的公子哥们也朝谢长安投来了或打量或厌恶的眼神。

    静和有趣的看着这一切,嘴角微微翘着。

    谢长安就知道她为何办这场宴会了。

    只是她自问与静和公主素昧平生,又何时曾结过仇怨?

    她为何如此?

    半晌后,静和轻咳一声,摆了摆手。

    乐声停下。

    她道:“若本宫不曾记错,今日在场多是未曾婚配的女子吧。”

    “母妃曾说,撮合姻缘乃是功德一件,得此契机,不如本宫今日就做一回这红娘,帮助大家喜得良缘。”

    众人面面相觑。

    “公子们若有意,大可以折花表意,若是两情相悦,本宫不介意为你们做主。”

    静和话音一落,贵女们皆红了面庞。

    谢长安仔细瞧了瞧,到场的贵女有嫡有庶,但均是未曾婚配的。

    这当中只有她身份最为尴尬。

    雪婳气红了眼:“小姐,她们这分明是羞辱人!”

    公子哥们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好机会,公主金口玉言,便有人动了。

    贵女们故作矜持得端坐席上,手中却紧紧攥着帕子,心中难掩紧张。

    只有谢长安这里始终冷清。

    静和饶有趣味的望着这边。

    谢长安却慢慢饮着茶,无动于衷。

    见此情景,周围的议论声更甚。

    忽然,静和的笑微微一滞。

    因为她看到一个宫人拿着一枝花朝谢长安的席位走去。

    静和朝那处瞧去,却被人遮挡了视野,没瞧见是什么人给的。

    宫人在谢长安桌案前跪下,将花献上。

    那是一朵淡粉色的菊花,每一片花瓣的顶端都有一抹金色,格外漂亮也格外的大。

    谢长安抬起头,有些诧异的开口:“不知,是何人所赠?”

    宫人道:“回小姐的话,是那边那桌的公子差奴才交给您的。”

    他转过身想要指给她看,却见那处席位早已空无一人。

    宫人也一头雾水:“方才人还在呢。”

    谢长安却明白了。

    对方并不想露面,更不想谁来探究他的身份。

    谢长安将花接在手里,花茎之上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温度。

    她轻轻摆手让宫人退下。

    这一幕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因为在其他人眼中,哪怕是合离,她也是一个被丈夫抛弃了的女子。

    怎么会有傻子向一个嫁过人的妇人表倾慕之情,真是色欲熏心了不成。

    宫人退下后,静和立马差人将他唤了过来。

    “回禀公主殿下,奴才也不认识那人,面生得紧。”

    静和又问:“那你可看清了,是个什么样的人?”

    宫人畏畏缩缩道:“奴才倒是看清了,那公子一身红衣,长得十分俊美,头上有红绳编的小辫子。”

    静和又让人私下询问了相邻的公子哥,却无一人说得出那人的长相和身份。

    京中的权贵子弟彼此都相熟,凡是这个圈子的,基本都说得上名字。

    眼下这情形倒是有些诡异了。

    静和静默片刻,忽然抬手朝谢长安招了招。

    “本宫与侯府小姐一见如故,不如上本宫跟前来,陪本宫说说话?”

    谢长安闻言放下手中的花,准备起身。

    雪婳忧心道:“小姐,她分明……您真的要去吗?”

    谢长安站起身来:“公主相邀,不可失了礼数。”

    雪婳只好扶着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静和公主打量了一下她,道:“来人,赐座。”

    座位就在她身侧不远。

    众人继续赏花的档口。

    静和公主微微侧过身子,小声跟她道:“倒是本宫忽略了你如今身份有些特殊,你可千万莫要往心里去。”

    “公主殿下说笑了。”

    静和一笑:“你与本宫何须这般客气,本宫幼时便见过你,只是那时你时常与太子皇兄在一起,不然你我或许有望成为朋友。”

    静和语气顿了一顿,盯着谢长安。

    “只是今日不巧,太子皇兄是出不来了。”

    谢长安听出她的话中有话,眉心微皱。

    “殿下跟臣女不是朋友,好像也不是仇人,也不知是何时得罪了公主殿下,引得殿下今日特意设宴针对。”

    她的语气波澜不惊,却半点也不委婉。

    静和怔住,笑容霎时僵在脸上。

    “谢长安,太子皇兄说得对,你果然很聪慧。”

    “只是他如今已无法护着你了,本宫便是辱你,又如何?”

    静和眼底闪过冷芒。

    “你以为现在还会有人能护着你吗?”

    静和看着静默不语的谢长安,兀自道:“让本宫猜猜,你此刻心里在想着谁呢?是裴家三郎?还是太子皇兄?”

    谢长安一言不发,只目光冷漠的望着她。

    “裴家三郎早就失踪了,生死未知,而太子皇兄……呵。”

    她嗤笑一声。

    谢长安却立马捕捉到了她反应的不对劲之处。

    太子那边应该是遇到麻烦了。

    谢长安直视她的双眼:“那该我了,臣女斗胆也猜一猜。”

    静和哦了一声。

    “你想猜什么?”

    “素闻静和公主娴静端庄,一向行事低调,如今先帝已去,殿下行事却一反常态,背后必有人指使。”

    谢长安也学着她的模样卖了会儿关子。

    看得静和频频皱眉。

    她才轻笑道:“这个人会是谁呢?是贵妃……哦不,如今应该是太皇贵妃了对吗?”

    静和脸色大变:“你放肆!”

    谢长安饮了一口茶,并无反应。

    “公主殿下以为太皇贵妃为你作保,你便能高枕无忧了?她一介妇人,难不成真能让这江山改朝换代不成?你身为公主却如此糊涂帮着窃国贼,他日若太子殿下登基,公主猜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静和的脸色青了又紫。

    “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惊魂未定的瞪着谢长安,似完全没想到她竟如此直言不讳。

    竟当真敢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

    可很快她又平静下来,她知道谢长安有恃无恐的底气是从哪里来,说到底,不管玉玺在谁手里,都不愿意轻易得罪长宁侯府。

    一个时辰后,宴席散了。

    谢长安坐在返回侯府的马车上合眼假寐,忽然马车一震,马车外传来车夫紧急拉紧缰绳的吁声。

    闹市顿时混乱了起来。

    妇人的喊叫和尖锐的叫声几乎要将谢长安的耳膜刺破。

    马车歪了几下,彻底停了下来。

    谢长安扶着车窗蓦的睁开眼。

    她缓缓起身推开车门躬身走了出去。

    围观的人群见到她顿时发出哗然。

    雪婳看到她,满眼忧色:“小姐,您没事吧?”

    谢长安轻轻朝她小幅度摇头,转而问道:“发生了何事?”

    车夫见到她,一脸惶恐,低垂着头道:“回小姐,方才这小孩突然冲过来,奴才一时不察,险些伤了人。”

    “都是奴才的错,求小姐责罚。”

    谢长安的眸光扫过马匹前抱着孩子眼含泪光的妇人:“人如何了?”

    车夫道:“万幸人无事,只受了些许惊吓。”

    “那便好。”

    谢长安沉吟片刻,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递给车夫:“去吧,务必妥善处理。”

    临街的酒楼二楼。

    黑袍男子端坐在桌前,放在桌面之上的手微微蜷着,指节有薄薄的不太明显的茧。

    他面前的茶杯里冒出袅袅青烟,直到彻底冷却,却也始终不见他喝一口。

    他始终坐在那里,像尊泥塑的雕像,帽檐下露出的少量发丝有红绳缠绕。

    谢长安似有所感向上望去,却什么也没瞧见。

    半刻钟后,车夫重新回到车上。

    妇人抱着孩童站起了身,马车周边的围观群众见没热闹看也慢慢散了。

    谢长安最后看了一眼路中央的母子,转身进了马车。

    马车驶过的间隙,妇人抱着怀中的稚儿走到路边,心急如焚的问:“小宝,不是让你在摊主这玩会儿,娘去去就回吗!你倒好,跑路中央去作甚!吓死娘了知道吗!”

    稚儿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元宝,奶乎乎的道:“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黑衣服大哥哥让我去那边帮他买一串糖葫芦……”

    妇人吓得脸色大变,立即将元宝收进袖中,左右环顾道:“那……黑衣服的哥哥在哪?”

    孩童被她抱在怀里,抬手朝一个角落指去,却发现那里早就没有人了。

    妇人看着他指的地方心底发毛道。

    “什么黑衣服的大哥哥!哪里有什么大哥哥!”

    “走,我们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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