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怀文跪在一侧，头微微垂下，额头的冷汗沿着鬓角滑落。他的手指轻轻搭在老妪的手腕上，面色愈发凝重。

    “殿下，老妪服用的镇气药多是军中常备的医用丹药。”他缓缓开口，语气低沉却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忐忑，“成分里掺了川芎、附子这些提气活血的药材。但这药的来源……显然并非民间能轻易获取。”

    李玙站在堂中，面容平静，目光却如寒夜中的刀锋。他缓缓俯身，指尖挑开老妪的衣袖，只见腕上的红痕交错，深深嵌入皮肤，显然是被硬生生捆绑后留下的痕迹。

    “军用丹药？”他的眉头微蹙，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为何出现在这老妪身上？”

    王怀文微微抬头，目光闪过一丝复杂，他低声道：“兄台，这绝不是普通绑绳所致。那些痕迹分明是用药具固定时留下的。医馆的药童若是学过针灸配药，当能看出，这是为了强行给她喂药。”

    李玙眸光一寒，沉声问：“老妪的身份能查到吗？”

    王怀文摇摇头，语气却带着几分笃定：“从她的着装来看，她不像是京城本地人，更像是从边地来的，或许与军中的补给有关。”

    韦悠然看了老妪一眼，轻声道：“殿下，您不觉得奇怪吗？边疆军寨如何会有人流落至京城？这一路，怕是经历了不少波折。”

    她的声音清润，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冷静。她蹲下身，伸手轻轻理了理老妪的衣襟，目光掠过她衣领上的细微泥渍，语气中多了几分笃定：“这不是普通的逃亡……她身上有土腥气，像是从北地沙场而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隐隐的药香，那气味混杂着浓郁的草药味与一丝刺鼻的辛辣，似乎带着某种未被人察觉的危险。李玙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扫过堂内的一切，最后落在药柜上那些陈列整齐的药材上，眼底的寒意更深。

    就在此时，叶景舟从门外匆匆走入，手中捧着几页账册，眉头紧皱，面色凝重。

    “殿下，”他低声说道，“这些账册记载了医馆近三个月的药材出入情况。属下注意到，医馆与几处边防仓库往来频繁，数量也远超寻常使用。”

    “边防仓库？”李玙闻言，冷笑一声，声音低沉如刀：“果然如此。王大夫，看来你们王家医馆的药材，不止是‘品质上乘’这般简单了。”

    他的话语如同凌冽的寒风，直直刺入王怀文的耳中。王怀文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殿下，王家医馆的定价由家族长辈所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草民……无从得知。”

    “无从得知？”李玙的目光骤然凌厉，盯得王怀文几乎无法抬头。他抬起手指，轻轻点在账册的一行字上，声音冷漠：“这批药材运往边地的日期，与你们前一批药材采购的时间相差不过三日，怎么解释？”

    王怀文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他张了张嘴，正欲开口，却被堂内忽然响起的一声重响打断。

    “王大夫！快来，老妪醒了！”韦悠然端着一碗药跑了进来，声音里带着些许急促。

    王怀文连忙站起身，快步上前，将药碗交给旁人，轻声安抚老妪：“老人家，您从哪里来？这些日子为何会流落至京城？”

    老妪的眼皮微微颤动，她的眼神空洞无神，像是陷在某种惊恐的回忆中。过了片刻，她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一股难以忽视的慌乱：“我……我从边防军寨逃出来……他们……他们强迫我们采药，还要我们服那些怪药，说是为了试药……”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忽然停住，像是回忆起什么更可怕的事情，猛地捂住嘴，不敢再多说。她枯瘦的双手死死抓住被角，浑身轻轻颤抖，仿佛随时会崩溃。

    李玙的目光如刀，冷冷地问：“是谁强迫你？军中何时需要民间百姓去试药？”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每说一个字，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忽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眼中浮现出无法掩饰的恐惧。

    她哆嗦着抬起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又猛然缩回，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整个人向后缩去，几乎要将自己蜷进被褥之中。

    “我……我不能说……他们会杀了我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见。

    叶景舟上前一步，低声对李玙说道：“殿下，刚刚收到消息，陛下震怒于边防药材的贪腐问题，已责令彻查军中药材供给。”

    “贪腐？”李玙微微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底寒光隐现：“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药材上做手脚。”

    ......

    一个时辰前，皇宫内。

    玄宗坐在御案前，手中紧握着一封奏折，眉头紧锁，面色铁青。他缓缓将奏折拍在案上，声音低沉却带着压抑的怒意：“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军中药材上动手脚？”

    李林甫站在一旁，微微拱手，低头说道：“陛下，边防军中腐败已非一日之事。这次的药材问题牵连甚广，臣建议由殿下负责彻查，以安天下军心。”

    玄宗沉思片刻，手指轻敲御案，眉头微皱：“李玙年轻，尚未经过磨练。这件事，交给他去查……也好。”他抬起目光，语气更冷：“不过，李林甫，此事若真的牵扯到朝中大臣，你可否相信忠王，能将这盘棋局理清？”李林甫微微一顿，低眉敛目，语气依旧轻柔：“陛下，小殿下素来英明，臣以为，他一定能不负圣命。”，嘴角却悄然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

    医馆内，李玙看向手中的账册，目光深邃，似乎在思索。他低声对叶景舟说道：“将此处封锁。”李玙冷冷开口，目光扫过叶景舟，“账册一一查验，所有人不得离开一步。若有人敢通风报信……”他顿了顿，眸色愈发冷厉，“格杀勿论。”

    叶景舟垂首应命，片刻后却抬头，低声道：“大人，此事若真与王家有关，恐怕仅凭账册，还不足以彻查。属下以为，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

    “人手？”李玙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叶景舟，你想说什么？”

    “属下愿亲自去查账房的流向。”叶景舟目光平静，却带着一丝锋锐，“边防仓库的记录，也许会藏着更深的秘密。”

    叶景舟领命，目光闪过一丝锐意。

    李玙的目光从账册上缓缓移开，落在跪地的王怀文身上。他声音冷淡，像是一柄缓缓出鞘的利剑，直指要害：“王大夫，王家医馆的声誉如何，我不关心。但这次的事，若你们真有隐瞒，便是大罪——这责任，你们担得起吗？”

    王怀文猛然一颤，仿佛被他的目光逼得无法喘息。他低下头，额头的冷汗沿着鬓角滑落，声音哽咽带着颤抖：“草民……草民愿竭尽全力配合大人查清此事，只求能还医馆一个清白。”

    阳光透过窗帷映照在每个人紧张而复杂的表情上。王怀文仍跪在地上，但他的目光却不再是单纯的畏惧，而多了一丝冷静和深思。

    “大人，”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李玙，“草民绝不否认王家医馆与军中的药材供应有关，但若说王家擅自更换药材、私贩劣品，草民可以用性命担保，这绝非我们医馆所为。”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坚定。他的背挺直了几分，眉宇间也不再是单纯的畏缩，而是多了一抹隐忍的锋芒。

    李玙的目光微微一动，冷冷地看着他：“你用性命担保，可谁来担保你手下的人没有做过这些事？你的账册，如何解释这些不合理的药材流向？”

    王怀文的手微微握紧，他的指尖泛白，但语气依旧平稳：“大人，这账册的确有问题，但草民怀疑，医馆内部可能已经混入了别有用心的人。若大人允许，草民愿参与彻查此事，揪出内鬼，还医馆一个清白！”

    李玙眯起眼，目光如刀一般落在他身上：“你彻查？好，这些账册和老妪的供词，就交给你了。我要的是结果——一个所有人都无法质疑的结果。”

    王怀文低下头，双手抱拳：“草民定不负大人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