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早上出去把门关好。”临睡前,许婷也只是淡淡地叮嘱了一句,仿佛明天不是上高中第一天只是出门。
“妈,真的不能去县城的高中上学吗?”许星尘酝酿了一整个暑假的念头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我可以在县城那边自己打工赚学费的,我真的不想在这里上高中。”
“有高中上就不错了,要不是你哥,你连上的机会都没有。”许婷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轻飘飘地在关门前留下了句话。
比直接拒绝还要残忍。
许星尘撇了撇嘴,也已经习惯了,从小到大她就没有从许婷那里获得什么同意的答案,更多是没有直接的拒绝而已。
她把沙发床摊平,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变成了自己的一张床,她平时就睡在这里,一是方便随时照顾许婷,二是这是她觉得家里最舒服的地方了。
她一点也不期待明天的高中开学。
虽然暑假呆在家里要做家务和照顾妈妈,但是不用受到任何人的欺负,那对她来说很好。
她毫无意外她会受到和初中一样的待遇。
她睁着一双干涩的眼盯着天花板上已经快要脱落的夜光星星贴纸。
脑子在半梦半醒间只有一个念头。
真的会有星星吗。
“哟,这不是许□□的女儿吗?”只要一踏入学校范围内一公里以内的距离,就能听到这些话。
许星尘没搭理他们,只管闷不做声的低头向前走,她的手扶在背带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喂!”后面的人推了她一下,她微微往前踉跄了几步,很快又站稳,继续埋头向前走。
只是那些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一会儿,好几个女生就从她身边包围了过来。
许星尘这时才掀了掀眼皮,好像现在才看到他们。
“看什么看。”短发女生又推了她一下,她叫陈安安,是这群女生的头。她长得格外漂亮,星眸皓齿,乌黑亮丽的头发剪成齐齐的短发绕在耳后,清爽又漂亮。从小学时候开始她就毫无疑问的被选为班花,更不用提初中。
“我想去上学。”许星尘企图心平气和的跟陈安安说话。
“哼,小三的女儿配上学吗,你和你妈都应该浸猪笼,下十八层地狱。”说着说着她像是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一手抓着许星尘的马尾就往巷子里走。
许星尘被那猛拉一下疼的眼泪夺眶而出,差点叫出声,但她牙齿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她经受过无数遍这种折磨,有一次叫出了声却被打的更惨。
她不希望开学第一天自己全身淤青的去上课。
她被扔在了墙角,五六个女生围着她,像是土墙一样封的严严实实,透不出痛苦和泪水。
她习惯性地用手挡着脑袋,捂得严严实实,只能在指缝中看到一些光。
“喂。”一个声音打断了即将落在头上的拳脚。许星尘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只能隐约听到是男声。
“什么人?”陈安安不是什么软柿子,她从小就在这一片混,还没有人能够站在她头上。
“你们,吵死了。”声音又一次传来,这次大了不少,很明显能从声音里听出不耐烦的意思。
许星尘第一个看到他在哪里。
是一个十五六岁的青年,许星尘很少用白皙来形容一个少年,但他确实太白了了。黑发黑眸,皮肤透出来的白像是好几年都没有接触过阳光,在阳光下白的像是一个雕像。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下看着他们,但许星尘总觉得他实际真的没有把她们放在眼里。
他穿着一件和他们一摸一样的校服,但被他穿的格外好看,深蓝上衣将他衬得更加唇红齿白。
陈安安也注意到他了,当看到他时她微微一愣,但还是冷哼了一声。
“看你的校服你也是镇清一的吧。”陈安安伸出食指,点了点男孩。“我是陈安安,大家都叫我安姐。”
陈安安以为报出自己的名号,对面就会识相。
没想到对面正眼都没瞧她一下,他向着许星尘方向抬了抬下巴。
“你叫什么名字?”
许星尘看着他的双眼,下意识回答。
“我叫许星尘。”
听到名字他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他拍了拍手。
“你最安静可以留下,其他人滚出去。”
陈安安听到滚字那一刻表情像冻住了一样,没有人敢这么说她。她爸是镇里的书记,从小到大就只有她说话别人听她说话的份,哪有人有胆量这样跟她说
“你是男人你就滚下来说话。”
男生勾了勾嘴唇,从兜里拿出手机,对准陈安安。
“其实我不是很介意让你们网上出名的。要跟大家打声招呼吗?”
做贼心都是虚,何况不只是做贼的人。
“你给我等着。都是镇清的我总能找到你。”陈安安挥了挥手,示意小团体的女生都跟着她离开。
人群散去,许星尘还是傻乎乎的看着墙上的男孩。
“你是那个。。。。”
男孩也没有跟她说话,转眼间就不见了,许星尘回过神来也只看到蓝色的影子蹦下墙头。
还是很倒霉。
许星尘按照校门口的班级指示,走到了三班门口。
果不其然,她还是看到了熟悉又利落的短发
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还是有人特意安排,从小学到初中永远都能和陈安安分到一起。
陈安安也看到她了,她微微一笑人家只是以为女神绽放魅力,但实际上她的眼睛一直盯着许星尘。
她抬起左手,晃了晃,像是在打招呼。
可是在许星尘的眼里就是
又见面了,剩下三年又可以折磨你了。
想起那些浑身湿透、满身淤青被关在器材室的日子,许星尘痛苦的闭了闭眼睛。也只能低头,找了个离陈安安尽量远的窗边位置坐。
班里的人都来齐了,但就是没人敢坐到许星尘旁边。
这个镇子不大,小学初中高中就只有一所,高中就是小学和初中的同学聚会,只不过是打乱了班级分配。
大家都知道学校大姐大陈安安最讨厌谁,谁也不敢去接近许星尘,怕被陈安安一起孤立,因此其实许星尘初一一整年都没有同桌,后来两年老师强制分配了同桌,要不是跟陈安安一起欺负她,要不是就把桌子拉的与许星尘离着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她是一盘放在门上的污水,只要跟她接近,污水就会倾盆而下,沾的一身臭气。
不止是她,她们一家都是。
许星尘一直搞不清楚,到底是因为许婷所以讨厌自己,还是因为自己更讨厌许婷。
但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喜欢不需要理由,讨厌更不需要。
许星尘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一个人坐也挺好的。
“这里有人吗?”一个听着耳熟的男声从头顶传来,许星尘转过头。
是他。
这也是许星尘第一次看清他的正脸,刚刚他坐在墙上在她眼里是一道蓝白的光影。
他长得真的很漂亮,1617岁的少年本来应该是发育的尴尬期,不是全脸痘就是脸上坑坑洼洼,但他的皮肤白皙光滑,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在心里飘起一波涟漪。
“这个男的。。。谁啊”
“他长得好好看。陈夏今年的校草地位不保。”
“我觉得还是陈夏好看,他长得像女生。”
“他惨咯,去跟许星尘做同桌肯定要被欺负惨咯,陈安安那个性子怎么会放过她。”
长得好看的本来就会引人关注,更不用说常年被关在象牙塔里的高中生。男孩的出现迅速引起了班级里细细簌簌的讨论声。
陈安安这个性子怎么可能放过他。
许星尘也听到了这句话,她低下头说了句。
“有人。”
“哦,有人就让他换个位置吧。”男孩听到又像是没听到许星尘说的话,一屁股就坐在座位上,衣服一盖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是你,你运气不太好。”陈安安已经走到男孩桌前,拿着笔敲了敲他的桌子,她干净利落的短发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利落的曲线。“你叫什么名字?”
她昂着头像是已经获得胜利的女神。
没有声音,完全的无视,甚至男生都没动一下。
“你是聋子吗?”这次笔直接戳到他的胳膊上,白皙的胳膊上瞬间起了个笔盖的红印,突兀又显眼。
但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在对着一个雕像发火。
男生只是安安静静地趴在那里,背部轻微地起伏才能看出他确实在休息。
许星尘在看不见的角落扯了扯他的衣角。
“喂,陆折。。。”
“老师来了。”班里的体育生拿着篮球冲了进来,他们平时打篮球就是有人看风老师有没有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一看到就赶紧跑回班里。
转过头看热闹的、凑过来想劝架的,迅速溜回自己的座位,只剩陈安安一个人还站着。
陆折依然没动。他仿佛对外界任何信息已经失去了感知。
陈安安气的跺了一下脚,眼看着老师越走越近,她也只能说一句你们俩给我等着。
虽然陈安安的讨厌毫无道理,但这一次未免也太。。。无妄之灾了。
“喂,你是叫许星尘吧。”声音压得很低但足以让许星尘听的清楚,陆折头埋在胳膊底下,眼睛睁了一只,另一只还闭着。
许星尘轻微地点了下头,轻微的几乎看不到动作,她能感觉到陈安安的视线还在注意着这边。
然后陆折又睡过去了,仿佛刚刚的清醒只是幻觉。
就这样,陆折正式成为许星尘的同桌。
但以许星尘的角度,实在是很难说两个人是同桌。
在大部分上课的时候,陆折都是在睡觉,课间也不醒,就这样浑浑噩噩睡到中午就去食堂吃饭。吃完饭又回来一直睡到放学。
许星尘第一次见这么能睡的人,她都怀疑是不是他晚上回家是不是不睡觉的。
陈安安会轻易放过他吗?当然不会。
只是很奇怪的是开学第二天陈安安叫了一大群人把陆折叫出去,陆折睡眼朦胧地出去了,回来之后陈安安再也没有找过陆折的麻烦。
甚至在班里还会特意躲着陆折,就像陆折有什么让她害怕的东西一样。
各科老师都不怎么找陆折的麻烦,第一次月考就以无可撼动的成绩登顶年级第一。班主任找过一次但看到他的成绩单后摇摇头,默许了他上课继续睡觉。
意味着自由的体育课理所当然的成为了高中生的挚爱,在镇清一中也不例外,体育老师也体谅到他们平时压力大,上课简单做一下热身就让他们自由活动了。
除了许星尘,她对体育课的印象只有被关在器材室只能等老师来开门、被各种球有意无意地砸到,没有人愿意跟组队运动,跑步也会被球砸到,初中到了后来索性她就找个借口躲在教室了。
高中也不例外,有陈安安在的地方就不会有许星尘一天好日子过。
她只是跟着其他人去楼下排队集合然后就上来的功夫,书包就不见了。许星尘都不用找,径直走到垃圾桶,果不其然看到自己的书包被扔在了那里。
她心里叹了口气,拎着书包带将它从里面提了出来。
书包已经很脏了,上面有饮料迹还有食物残渣甚至还沾上了一些不明液体。本来浅蓝色的书包已经变得灰扑扑的,瘫软在地上。
她提起书包的时候,哗啦一声书包散开来,许星尘的作业本从里面哐当哐当全部掉了出来。
她捡起一本作业本从后翻起,预料之内的空白处写满了婊子、贱人、小三私生女之类的话语,红色的字刺目又咋眼,好像要明晃晃地烙印在看到人的心里一样。
你这辈子都是婊子、贱人、小三的私生女。
“你生气吗?”一个男声从她背后突兀地响起,吓了许星尘一跳。她转过身看到陆折手撑着下巴看着她,眼神里也没有了那种朦胧的睡意。
大家都喜欢下去操场运动,只有陆折每周的体育课也都是睡过去的,他写了个长期请假条,说自己腿骨骨折需要一个学期调养。学校免了他的体育课。
班里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明显是已经看着她折腾有一段时间了。
许星尘没理他,转过头去继续收拾自己的书包,她把作业本全拿出来放回到桌子上,然后才开始清洁她的书包。
陆折没有在意她的无视,继续对她说。
“如果你想报复我可以帮你。”陆折歪了歪头,露出一丝笑容,像是恶魔小孩顽皮的笑。“可以让你置身事外,清清白白。”
他说的清清白白四个字,一字一顿的轻声说,敲在人的心上。
“报复?”许星尘没转过身子,从陆折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纤细的背影蹲在垃圾前面,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陆折轻轻地啧了一声,他特别享受这个过程,循循诱导又沦陷泥潭。
他的笑意更深了,漂亮的丹凤眼勾的弯弯的,像一轮新月。
“报复就是。。。让他们像你的书包一样躺在垃圾堆里,头上身上都是污水和污迹,就像你那时候一样可怜。”他顿了一下,改变刚刚说话轻缓的语调,他声音重了一些。“是会让你开心,让你把愤怒发泄出来的事情。”
他说的时候还意犹未尽的用舌头舔了舔虎牙,像是一只嗜血的猎豹。
“没兴趣。”许星尘把书包上面的饮料渍用湿纸巾擦了一遍,确保上面的糖分已经被清干净了,她才重新把书包拎起来检查上面有没有需要修补的地方。
陆折听到她说的话也没啥,只是耸耸肩没什么所谓。
他一直信奉人性本恶,只不过人的接受程度就像气球一样,撑的越大被扎爆的时候才能发出更大的响声。
那些丑恶、污浊像是瀑布一样充斥着人的内心,那可比垃圾桶脏多了。
他好喜欢、好喜欢,那些垃圾堆在一起爆炸的声音。
来日方长,他真是越来越觉得有趣了。
其实他那一次解围他很早就在那里看着了,从她被推进小巷里再被围着准备拳打脚踢,她都看在眼里。他只是很好奇,在那样状态下的女孩会是什么的情绪。
麻木?
慌乱?
愤怒?
这是他的情绪数据库,都是最常见到的三种情绪,但是许星尘脸上却一个都没有。
她的虽然双眉微蹙,早早的就用手捂住了头脑,但并没有慌乱,仿佛于她而言,她在保护自己的身体。是麻木吗?
不,不是。应该是漠然,她好像其实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坚定的,带着芬芳气息的花朵。
在被摧毁时才是最美丽的。
他在墙头咧开嘴笑了笑,出声制止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