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青的鼻血止住了，他不解地说：“你平时不都讨厌那种满怀正义感的好人吗？”
没必要为了一个死去的NPC和他撕破脸，还要从他嘴里套信息的。
晏桉渐渐平稳了呼吸，冷静了下来。她走出门前的阴影，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不断劝说自己不要再往身后看了。
“一个一个地回答我，我为什么死了又复活在棺材里，你又是怎么从河底逃出来的，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为了套话，她的语气缓和了下来，看着眼前人说。
可热烈的阳光也晒不暖她脸上的寒意。
从郁青磕磕绊绊的不断回想中，晏桉知道了大概的来龙去脉。
他一进入副本就是从河底醒来的，所以根本不认识那女人。
刚一睁眼就被指使着要陪面前少年的‘孩子’玩耍，他也不知道怎么个玩法，看见塞进怀里的泥巴龙崽就没了话说。
她说这是她孩子的要求。
在龙妖出门寻找下一个年轻男子的时候，他闲着没事做，觉得泥巴幼龙抱着挺硌人，就把它拆开了。
然后发现里面有一颗浅蓝色的眼珠，郁青的阅读索引告诉他这是一件知识点，仅限在副本内的Veran牧师身上使用，是消耗品，有复活的效用。
他也是第一次见这样形式的知识点，虽然当时不知道Veran牧师是谁，但觉得挺奇妙，就收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晏桉所经历的了，过程没什么好说的。
在晏桉死了之后没多久，那龙妖可能觉得没趣，就说她的孩子对他感到腻味了，把他送出了河底。
郁青出来之后很茫然，他根据那颗浅蓝色眼珠的信息也知道了她的副本身份是Veran牧师，就在晏桉死前一刻扑到她的身边，迅速使用了那件复活的道具，所以推断她应该还活着，于是找人打听起来。
“然后我就碰到了这个NP——”他的手往她身后不可视的地方指了指，被示意不用再往下说了。
副本进行到现在，晏桉还可以说是一头雾水。
听了郁青大部分是废话的描述之后，她甚至更觉得莫名奇妙了。
日光有些偏移，她觉得被阴影笼罩的感觉很不舒服，就往前又走进了阳光底下。
晏桉从一个个时间节点、一个个匪夷所思的问题梳理下去，觉得可供涂画的空白地段太多了，自己还需要更多有用的线索。
她看着索格河的地方沉思了一会儿，又转过身看着仍处在阴影下的郁青。
她也觉得有些饿了。
在这样错综复杂的信息流里，晏桉觉得有些转不过弯了。
光是龙妖莫名其妙地放了郁青这一点就有许多疑问。
还有棺材里的十字架、十字架上的龙妖眼睛、泥巴龙崽里的另一颗眼珠、可以复活的知识点设定……
而这些信息的其中一半都是从郁青口中听来的。
闻着仍旧浓郁的血腥味，她有点不敢信任眼前的人了。
打发走这个单细胞生物让他回屋待着后，晏桉把那女人抬进了后院现成的棺材里。
看着她死不瞑目的表情，又抬手盖上了她的眼皮。
才这么一点运动量她就觉得有点气喘吁吁了，全力打上郁青脸上的一拳也被他评价不痛不痒。
看来出了副本之后要开始锻炼体力了。
晏桉考虑着，往索格河的方向走去。
到了地方后，她看着阳光下碧波荡漾的河水犯起了难:
既然怀疑郁青嘴里不是实话，并且还要获得更多信息的话，那么只能来找河底那个实力莫测的Coulobre突破。
但是她还没想好怎么套话，只是凭本能想逃离那个小屋，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
而且她还不知道那龙妖还有没有对她抱以敌意——
“眉头总是皱着的话要长皱纹的，那样很不好看。”平静的水面哗然作响，扬起了一阵阵浪花。
像初遇时那样，少年坐在龙头上翘着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中莫名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晏桉实打实地吓了一跳，她以为在白天的烈阳下，龙妖是不能出来的。
事实好像也确实如此。
“怎么又不说话？”
Coulobre一句废话也没有，看她踌躇的样子，身下的龙猛然迫近晏桉的所在，直到两人距离足够接近，她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然后携着她一起沉入了清澈的河底。
她确实很害怕日光的样子，动作这样急切。
在极速下坠的过程中，晏桉扭过头看着少年的浅蓝色眼瞳，发现它蓝得非常纯粹。
“现在，有话快说。”Coulobre仍然被黑龙环着，两人的距离却隔开了。
看她好像对自己没有敌意的样子，对自己的死而复生也毫不吃惊。
既然她要求，那自己就大大方方地问好了。
晏桉整理了一下思绪，提出了第一个问题:“郁青……就是你口中的我的情人，昨晚我临死的时候他扑了上来，你有没有看见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有啊，他拿着一颗蓝色的东西，从气息上来看很像我的眼睛之一。但是它们现在一颗在十字架上，一颗在我的眼眶里。”Coulobre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
不，在我看来其实两颗都在你的眼眶里。
没想到她能做出这么配合的回答，晏桉有点意想不到。
不过从她对自己隐约的好感来衡量，她姑且相信郁青说的这句话是事实。
十字架和眼球知识点的事她就算问了，想必龙妖也不会回答，那么下一个问题选这个好了：“你为什么在杀了我之后，突然把郁青放了？”
Coulobre顿了顿，不再看着她，倒将目光转向了虚空中的某处，像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人对话：
“因为你对我来说……”
后面一句晏桉没有听清，她追问道：“什么？”
眼前的Coulobre仿佛才回过神来似的，只回了一句：“没什么。”
两人在这一番对话后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相较夜晚，白日的波光更美丽清透，阳光透过河水的折射映照在晏桉的身上，她不觉得温暖只感受到燥热。
打破僵局的是她的又一句追问:“到底为什么？”
“还能有什么？世界上又不止他一个年轻男人，我的小孩对他感到腻味了，换一个不是更好吗？”少年已经不愿认真回答问题了。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在这一团乱麻的现实里，晏桉好不容易抓住了其中一个线头，又发现它是一个越拉越紧的死线。
这种无力、焦躁的感觉她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你问这么多作什么呢？一个小小的牧师。”Coulobre很轻蔑地说。
“我不止是一个小小的牧师。
“我是真的想杀了你。”然后逃离这个鬼地方。
“好。”
晏桉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个‘好’似的，仍然站在原地愤世嫉俗。
“……什么？”
Coulobre用尚年轻稚嫩的脸庞笑看着她，让她分辨不出这是不是玩笑话：“我说——好，
“你来杀了我吧。”
她往地上扔了一把长剑，剑柄上与剑刃相接的地方嵌着一颗蓝宝石，晏桉认出来这应该是十字架上那颗、少年说这是她的眼睛的那颗宝石。
晏桉从这张没有一丝皱纹的脸庞上看不出情绪，只感觉到她好像很悲伤。
“不要磨磨蹭蹭的，我讨厌你这种办事情拖泥带水的人。”
Coulobre用微抬的下巴示意她捡起长剑：“你不是想杀了我吗？”
晏桉被她这种一会一个样的态度搞得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这不妨碍她坚定地拿起剑。
既然是送上门的机会，那可不能错过。
晏桉谨慎地向少女的方向走近了，发现她确实没有任何反应。
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要真的就这么干脆利落地刺下去就不是她的风格了，况且还有那么多的不解没得到答案。
她把剑往脚边一扔，抱臂看着她，说：“为什么这么痛快地要我杀了你？”
Coulobre仿佛早就预料到她会说这句话一样，答话脱口而出：“因为这是你的愿望。”
想杀了她确实是自己两分钟前说的，但晏桉感觉这句话还有着别的更深的含义。
她感觉自己好像坐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呼吸的空气间却满是压抑。
在这样的环境里只有一个鲜妍的存在，那就是富有透明感的空灵浅蓝。
“因为这是你的愿望。”
突然在脑海里浮现出的景象让晏桉觉得熟悉又陌生，她根本没有去过这样的地方。
回过神来时手里已经重新拿上了那柄剑，剑尖对准了Coulobre的左胸口。
为什么她们每次争锋相对时都瞄准的是心脏——
这个念头还没闪完，就有一股力量推上了晏桉的后背，手中的长剑顺利地贯穿了Coulobre的心脏。
看着眼前失力倒下的少年，她来不及管背后突然出现，并且推了她一把的龙尾，也不敢贸然拔出插在少年身体里的剑，只能上前用手臂托住她的后背。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绝望情绪汹涌而热烈，晏桉感觉自己像狂风巨浪中的一叶小舟，马上就要倾翻了。
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她即刻间就随着死去的Coulobre一起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