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尧本想拒绝,但不知道沈星河是在哪里学来了一套撒娇耍赖外加装可怜的招数。
他拽着姜尧的衣角哼哼唧唧,全然忘了自己是个身高187公分的精壮少年。
姜尧看着他,他就冲姜尧眨眼睛,眨两下还要叹口气,叹完气还要继续眼巴巴地看着他。
夜晚的灯光为他的眼睛镀了一层闪闪的光,微垂的眼角让他看起来像个内心苦楚乞求旁人怜爱的可怜鬼。
姜尧知道他叫沈星河。
如果碰上一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叫沈黛玉!
姜尧不松口,沈星河就一直赖在床边不走,两个人不言不语地僵持了将近15分钟,姜尧终于动了动嘴角说道:“别再拽我的衣服了行吗?”
沈星河没说话,但手上的动作却是明显拒绝的,他将姜尧的衣角拽得更紧,死活不愿松手。
姜尧最近的火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莫名其妙地就会被沈星河带动起来,他以前没脾气,或者说这些年压抑着,早就将自己的脾气藏了起来,他自小就会察言观色,知道亲戚们都喜欢乖巧伶俐且存在感不强的小孩,脾气这种东西,他不敢有,哪怕受了欺负,遭了委屈,也都是自己一个人努力化解。
渐渐地,他也就忘了发脾气到底是什么感觉?他是不是真的有脾气?
无论是小时候嫌他占地方的亲戚家里的兄弟姐妹,还是长大后碰到对他冷嘲热讽厌恶他的同学,甚至对他恶意挑衅的校霸混混,这些在他成长中所接收到的所有负面的事情,都被他一件一件大事化了地压制了下来。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些事情不重要,不要因为自己的问题给亲戚或是给沈玉琢添麻烦才是最重要的,他本来就是一个多余的人,不能再因为自己平白滋生出来的多余的事,占用别人的时间。
可能是他给自己做了太多心理建设,慢慢地,这些负面的事情似乎真的不会再影响他了,但他好像也没再开心过,他的人生不再丰富,不再波澜起伏,感觉活着也行,死了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死了,别耽误了温玉斋的订单、别耽误了沈玉琢的传承就行。
他有时觉得自己像一棵被人刨了根不断迁移的树,树根受损,生命力不强。
从前有一段时间有个人,会提着小小的水桶,每天给他浇水,让他精神了一段时间,后来浇水的人走了,他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里。
他没什么期待地生活着,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尽量不给对他好的人添麻烦。
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他觉得他的人生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太大变动的时候,那个热衷给他浇水的人又突然跑了回来,这次他似乎提了一大桶水,也不知道那水桶里面添了什么奇妙的养分,一桶下去,浇得他那枯朽的树根开始生长,蜷缩在树枝上面的枝叶也迸发了新芽。
如果眼下这个浇水的人不再揪他的衣服,那就更好了。
姜尧抢过自己的衣角,在衣角边缘抻出一根很长很长的线头,无奈地说:“你都给我拽脱线了。”
沈星河眼神闪躲,也知道自己成事不足,他不仅把姜尧的衣服拽到脱线,还将脱线的位置抠出了一个小小的窟窿.......
“我给你买件新的”
“不用了。”
沈星河说:“那我给你缝上总行了吧?”
姜尧说:“你会缝吗?”
沈星河说:“缝个衣服而已,难不住我!”
他一拍胸脯,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先是跑到外面的房间里找了个针线盒,又跑回来从自己的书包里面翻出一件宽大的T恤递给姜尧。
背过身,让姜尧换上。
姜尧这些年虽然长了不少,但整体来讲还是偏瘦,沈星河的衣服套在他的身上松松垮垮,领口低垂,露出细长的脖颈,以及脖颈下面那两条突挑的锁骨。
沈星河回过头,目光刚好落在姜尧锁骨的位置上,也不知是他的皮肤太白,还是今晚的灯光偷偷摸摸地自行增加了瓦数,总之他看着那个位置,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自在。
沈星河想了想,抬手将姜尧的衣领往后一扯,直到T恤的圆领紧紧挨在姜尧的脖子上,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从针线盒里拿出针线,微盘着腿坐在地板上面——纫针。
这个画面放在沈星河的身上属实有点违和,姜尧刚开始以为他不会缝,但看他举着针线的模样十分老道,又觉得他应该会一些,结果他还没下定论,就见沈星河毫不费力地将针线穿好,拿起他的睡衣对着上面的窟窿就是一戳,“斯哈——”一声,衣服上面的窟窿还没补上,沈星河的手指就冒出血来。
沈星河颤颤巍巍地举起自己的手指,神情悲恐无措,扭头看向姜尧,想要在姜尧那里获得一丝怜悯。
姜尧极度平静地看着他,看了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套着沈星河那件被动嘞脖子的T恤,来到书桌前,从抽屉里面拿出一瓶碘酒还有一包创可贴。
这瓶碘酒还是沈星河上次手上扎刺用的那瓶,短短不到一个月,重见天日,又一次沾着棉签与他亲密会合。
姜尧帮他清理完手指上的小血珠,又帮他粘了一张创可贴,刚想拿过针线自己缝衣服,却没想沈星河态度坚决,让姜尧别管,继续回床上等着。
姜尧不放心,坐在床上说道:“你别又扎到手了。”
沈星河说:“不会的,刚刚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缝衣服而已,没什么难的。”
本以为这几句话是沈星河要强的说辞,不承想,他竟然真的会缝?
姜尧的睡衣是洗得发旧的白色,他却从最开始就拿出了一卷红色的线,姜尧以为他是没有常识胡乱选的,却没想他微微低头,对着那个被他抠出来的窟窿,了了几针,竟勾勒出了一个小小的心形?
姜尧看着那个心形符号渐渐成型,不禁问道:“你真的会缝衣服?”
沈星河忙里偷闲地冲他挑了挑眉,挺自豪地说:“我二叔没跟你说过吗?我奶奶当了一辈子的裁缝,去世之前眼睛不好,都是我帮她纫针打下手的。”
这个事情姜尧确实不知道,他虽然在沈家住了许多年,但沈玉琢除了教他烧窑制瓷,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任何私人上的事情。
沈星河继续缝着,眉宇间是极为少有的认真模样,他低着头穿针引线,姜尧的目光便落在他微垂的眼睛上,他像是在数他长长的睫毛,过了一会儿数不清了,便趁着他抬眸的瞬间,将眼睛挪到别处,不再数了。
“好了,缝好了。”
沈星河将缝好的睡衣抖开,展示作品一般举到姜尧眼前。
姜尧的那件睡衣已经穿了好几年,当时买了最大号,穿着不合身,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如今衣服缩水变色,穿着是不大了,却又变小了。
可能是这件衣服穿得确实太久了,所以沈星河轻轻一抠,就能轻松地抠出一个小洞。
如今那个小洞已经被一颗小小的爱心补上,爱心旁边还有一圈用明黄色的线勾勒出的一颗星星。
星星裹着爱心,像是把那颗心拥在怀抱里。
沈星河洋洋得意地介绍自己的创意,“这是一颗红色的爱心,别看他是心的形状,但实际上他是一颗特别倔强的小豆丁。”
“这个呢,是一颗星星,别看他只是一颗普通的星星,但他有一个特别英俊的名字,叫——沈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