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飞和马彬凌晨五点才回来。
马彬喝得不省人事,被谢飞搀扶着倒在床上,蒙着被子倒头就睡。
谢飞不能喝酒,吃了不少东西,撑到现在胃里还有些难受,他本想趁着破晓的天光出去消化消化,一扭头,看到沈星河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床上。
按照正常情况来讲,这个时间他应该是躺着的,谢飞观察他的坐姿,感觉他不是刚刚才坐起来,不由得走到他的面前问道:“你没睡?还是刚起?”
沈星河没说话,眼睛一直盯着帐篷里的某处。
谢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看到那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他疑惑地挠了挠耳朵,抬手在沈星河的眼前晃了几晃。
沈星河的睫毛顺着他的手势颤动了一下,才像刚回过神似的看了他一眼。
谢飞瞧他眼里布满血丝,惊讶道:“你一夜没睡?”
沈星河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短暂地闭上酸涩的眼睛,休息了几秒,再度睁开眼睛,看向谢飞。
谢飞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刚想开口问他怎么回事?
就听沈星河嗓音略显沙哑地说道:“抱我一下。”
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谢飞的眼睛瞪得滚圆,眼睛里充满了疑问。
沈星河一夜没睡,情绪固然有些不太高涨,他眉宇间带着一丝郁色,看着谢飞张开双臂却迟迟没有下手,催道:“让你抱你就抱,等什么呢?”
谢飞不再迟疑,抬手环抱他的肩膀,虚扶着他的后背。
良久,沈星河问:“你心跳加速了吗?”
谢飞弓背猫腰,始终也没敢挨着他的边,虚弱地说:“心跳倒是没加速,再这么抱下去,腰椎可能有点受不了。”
沈星河沉默几秒,让他直起身,抬手摸了摸自己异常平静的心口,再次看向谢飞,说道:“笑一个。”
这又是什么鬼要求!?
谢飞咧嘴一笑,沈星河立刻说道:“算了,别笑了。”
谢飞说:“为什么?”
沈星河说:“有点丑。”
他的心口依旧平缓,没有任何波澜。
谢飞还没说话,就见沈星河崩溃似的往床上一趴,闷在被子里“嗷呜”了两声。
他那副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他应该有些心事。
谢飞试图问了几句,没得到回应,扭头撩开帐篷的大门,出去消化食儿了。
古宅的行程安排在上午十点,马彬虽然喝了一夜,却没有耽误大家的行程,不过他醒了之后酒气未消,没办法开车,几人正想着去前台问问附近有没有景交班车可以坐,就瞧见一大群人正组织着要去古宅探险。
那群要去探险的人数可不少,加起来得有二三十个,合着大家都是奔着古宅来的,一拍即合,直接去景交那里找了一辆空车,载着满车阳气就乌泱乌泱地见鬼去了。
网上将古宅渲染得阴森恐怖,到了地方一看,才知道什么叫做网骗照进现实。
古宅不大,加起来里里外外也不足两百平米,就是一间在山林里面荒废了的老房子。
几十个人一起拥进去,恨不能将那房子挤爆,就算里面真的有鬼,也能被这摩肩接踵的阳气冲得魂飞魄散。
陈天蓝他们断后,没有跟着大家一起进去,等出来两拨人,才错峰迈进了古宅破败的大门。
沈星河从下车之后就一直站在原地没动,姜尧先是往前走了两步,见他没跟上来,回头看了他一眼。
沈星河目光原本落在他的身上,见他回头,又急忙把眼睛挪到了别的地方。
他没有上前的意思,姜尧只好原路返回来到他的身边,等陈天蓝他们彻底进门,才轻轻地拉起了他的一只手。
十指相扣,沈星河的身体顿时僵了,他为了让自己僵得不是那么明显,特别活泛的动了动眼珠子。
姜尧以为他怕,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手背,询问道:“要进去看吗?”
沈星河没说话,姜尧想了想,主动帮他做了决定,“要不然我们先去下面的古镇等他们吧?”
网上红红火火的“鬼宅”附近藏着一座最近两年才修建起来的山间小镇,不得不让人猜想这两个地方之间是否有一些商业联系。
或者就像辟谣者所说的,古宅探险其实只是一个招揽游客的噱头,想为小镇引流才是那些探险博主的最终目的。
不过无论是真是假,确实有不少游客抱着好奇的心思来了。
古宅虽然差强人意,建在山坳里面的古镇却有模有样,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蜿蜿蜒蜒,古老的脚踏水车“吱吱呀呀”,拱桥流水,石屋小栈,说是一个商业化的古镇,但商业气息并不浓重,还有随处可见衣着朴素的原住民。
姜尧之前看过新闻,知道这种在景区里面活动的原住民大多都是工作人员扮演的,以前他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工作,如今出来玩了一圈,才发现这些原住民与景区自然融合,哪怕他们什么也不干,在树下乘凉、在河边浣衣,所营造出来的气氛都是悠然自得,让人觉得原来生活还可以这样曼妙美好。
一个小小的古镇,却足以吸引姜尧的目光,他牵着沈星河的手走走停停,面上瞧不出什么变化,眼睛里面却充满了新奇。
无论如何,这都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行,哪怕是景点路边开出来的一朵小花,对他来讲都是意义非凡。
沈星河知道这一点,所以当谢飞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并没有接通,而是单手给谢飞回了一条短信,让他在古宅里面再给陈天蓝他们多讲几个鬼故事,拖一拖时间。
毕竟陈天蓝他们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游玩,到时走马观花的草草一览,估摸就要赶去下一个地方。
他只是单纯地想要为姜尧多争取一些游览的时间,绝对没有任何一点想要跟他独处的心思!
沈星河在心里为自己辩解,试图让他的大脑相信他现在所传递出的信息。
但却忽略了他以往做这些事情根本不需要解释,他对待姜尧的种种,就像他每天都要吃饭睡觉,哪里用得着找那么多借口?
“要拍照吗?”
“嗯?”
沈星河突然开口,看了一眼姜尧拿出来又放回兜里的手机。
姜尧的那款手机已经很老了,虽然能接能打,但是不能拍照,并不是沈玉琢给他买的手机没有拍照功能,而是他的手机摄像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碎掉了。
姜尧向来爱护东西,大概率不是自己摔的。
沈星河推测,很可能跟先前谢飞告诉他的那件事有关——被贺强他们那群混混围殴,在混乱中不小心摔坏了手机。
姜尧没想到沈星河会注意到他拿手机的细节,看了他一眼,才意识到两个人的手还一直牵着。
这个地方人来人往,沈星河应该不怕了,他刚想松开沈星河的手,却发现沈星河不知什么时候反客为主,悄无声息地扣住了他的手心。
哪怕是要帮他拍照,也没有把他的手松开,而是同他一起挤在相框里面,挡住了他想拍的蓝天树影,框住了他那张如阳光一般灿烂的笑脸。
姜尧看着拍好的照片,问道:“可以洗出来吗?”
沈星河说:“可以啊,回去可以买个照片打印机,直接打印出来就好了。”
姜尧点了点头,刚想继续往前走,就听沈星河说:“吃草莓吗?”
拱桥下面有摆摊的,大多都是折扇、饰品、手串,一些景区里面常见的东西。只有一个小姑娘面前摆着一筐特别鲜亮的草莓,那草莓又红又亮,看起来饱满多汁,不少游客路过都会买一点尝尝。
沈星河瞧着不错,也准备去给姜尧买点。
临近晌午,太阳钻出厚厚的云层,悬挂在古镇上空。
这个季节山里的空气虽然凉爽,但站在太阳底下还是会有点热。
沈星河终于放开姜尧的手,让他坐在一棵老树下的长椅上乘凉,自己跑到拱桥附近买草莓,又顺带买了一瓶矿泉水,把草莓冲洗干净,回到姜尧身边,直接选了一颗最红最大的,蹲在他的面前,递到他的嘴边。
姜尧想要接过草莓,但沈星河似乎并没有给他的意思,笑吟吟地帮他拿着,让他尝尝味道。
姜尧没有其他办法,只好低下头,轻轻地咬了一口。
他本想咬一小口,这样就可以避免将果汁弄得到处都是,但这颗草莓实在是太新鲜了,薄薄的表皮与他唇齿相接,丰富绵密的汁水争先恐后地顺着他的嘴角往外流,姜尧只得先含住果肉,抿着双唇,探出一点点舌头,将挂在他嘴角欲滴的那滴果汁勾回嘴里。
本想连着这滴果汁一并将果肉咽下,“砰”的一下,四散飞来的汁水突然喷到了他的脸上。
姜尧迟疑了几秒,将目光落在沈星河身上。
沈星河正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原本清澈无垢的眼睛里面蒙上了一层意义不明的阴影。
他手上的那半颗草莓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捏扁了,丰沛的汁水正如汹涌的洪流一般穿过他的指缝,流过他骨节分明的手背,又流到他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