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周先冲给了我这个。”张怡灵跟上了两人,复述刚刚周先冲留下的话。
但首先,还是要解决上一个问题。
三人聚在一起。
张怡灵和杨江过向彭丽确认了金苹果幼儿园的事,又由张怡灵再向彭丽复述了一遍梦境。
很快,彭丽联系起了自己的记忆。
“这么说来,这里的一些地方确实能跟我的记忆联系起来、”彭丽说:“但差距还是很大,所以我一直都没注意到。”
“听你的梦……应该就是那件事了。”
“什么事?”张怡灵问。
“在前几年我听我妈妈谈起过。”彭丽仔细回忆着:“那时我妈在看手机,跟我说我以前的幼儿园出事了,突然起了很大的火,当时是下午,还有很多孩子在上课,火一直不停,直到天黑下来了还是能听见里面的人在叫,只有很少人跑出来了,其他的等不到救援,全部死在了里面。后来经过调查,好像是一个老师的人为纵火,所以才那么大。”
“为什么等不到救援呢?”张怡灵问,她一直很在意,因为她能够体会到当时烈火里的绝望。
“好像是因为违建,把路堵住了开不进来。另外一条路原本也能进,但当时正好在施工,路没了,消防车怎么都进不来。外面也有很多人在用小型的装置尝试救火,但火太大了。原本就有很多居民因为车开不进举报,但管理人员一直做事不管,现在因为那回事,附近的路全都被查了,改的很安全,还加了很多安全通道。”
张怡灵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因为一条开不过车的路,居然葬送了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
“纵火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我看过报纸,好像是…姓黄。”彭丽说。
结合前后,这下大家脑海里都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无法相信。
“我一直觉得小黄老师人挺好的,真的会是她吗?”彭丽说。
“但以我在梦里看见的,也是小黄老师的嫌疑最大。”张怡灵说:“还有,在我的梦里,小黄老师的嗓子还没有问题,大概率是因为那场火吧。”
可是死人还会受生前的身体影响吗?那为什么外貌没有改变,别的老师身上也没看出什么。
张怡灵:“还有一点很奇怪,我梦里的那些学生跟现在看到的完全对不上号。”
几人心中带着疑惑,又打开了那本日记。
几人或细心或大致的看着,都确认了日记的主人。
“小黄同学?”张怡灵率先开口。
彭丽说:“我也觉得,就是他的。”
转头,杨江过也点点头表示认同。
2019年8月30日
今天,我遇到了一个漂亮的姐姐,她看见了坐在路边的我,我饿的肚子一直叫,她过来找我搭话,问我多大了,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毕竟爸爸没告诉过我,我问过,爸爸也说没记过。
那个姐姐说,她认识跟我看起来差不多的孩子,有十一岁了,看起来和我差不多。
但她又说我没好好吃饭,如果补充的营养足够的话应该会更高更强壮,所以我应该比十一岁要大点。
那就算我十三岁好了?我心里计算着。
后来漂亮姐姐看我实在太饿了,把我带回了她家,给我煮面条吃。漂亮姐姐说今天没时间,只能吃这些了,可我觉得这是我吃过最美味的一餐,比我吃过的所有泡面都要美味。那天我难得吃饱,虽然还想再吃,但实在不好意思了。
我跟漂亮姐姐聊着天,她听见我叫她姐姐,笑的很开心,然后说她都有孩子了,我应该叫她阿姨,我看着那张漂亮的脸,还是觉得是姐姐,但姐姐不让叫,我就不叫了,但我绝对不会叫她阿姨。
又过了会儿,有一个高大的男人进来了,看起来很凶,身后还跟着一个孩子,比我小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那男人看见我变得更凶了,用我听不明白的方言骂我。
漂亮姐姐出来了,她看见他们,好像很震惊,然后护着我,接着把我推出了房门。
房门猛地关上,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我很害怕,怕姐姐出事,但隔壁邻居探出头让我快走,不然男人会更生气,可能就会打人了。
我还想说什么,但接着里面就传来玻璃碎掉的声音,很大声,我胆子很小,怕连累漂亮姐姐,就跑走了,临走前我听见那男人说了句我能够听懂的话,他叫漂亮姐姐说:“你个姓黄的biaozi.”最后两个字我没听懂,但肯定不是好话。
现在月亮升起来了,我睡不着,很担心,但我不敢回去。
2019年9月1日
我去了小黄姐姐的家,但一直看见姐姐出来。
直到晚上,小黄姐姐才戳了戳在楼下快要睡着的我。
她看见我在这里,好像很慌张的样子,一直左右张望,她看我饿着肚子,拉着我的手犹豫了好一会儿,从包里拿出一个面包给我,让我不要来这里找她了,想了想她又给了我几张钱让我自己去买些吃的,让我快点离开然后转身上楼。
我不想收钱,就想跟上去还给她。
她看见我上来,不等我说什么就把我拉下来,二话不说就把我推到大街上,跟我说早点回家。
我回头,她就跑掉了。
我只好回去了。
小黄姐姐看起来没受伤我就放心了。我知道小黄姐姐一定是怕那个男人看见我,但我还是很难过。
……
后来的内容,就是写了他还是很在意小黄姐姐,所以总是跟着小黄姐姐,以为隐藏的很好但总是被发现,然后还跟到了学校去。小黄姐姐于心不忍还是同意了他可以出入学校,他在学校到处帮忙,融入了学校。学校里的同学听他称呼小黄姐姐,觉得有意思,所以大家都学着叫小黄老师,然后他自己也叫上了小黄老师,原因是小黄姐姐就是他最好的老师。
再后来的内容就是他在学校和家来回跑,偶尔还会被小黄老师偷偷带回家吃东西,幸福的气息仿佛要跃出纸面了。
直到某天。
2019年11月5日
小黄老师看起来很奇怪,好像一直对我要说什么,我问了她却又不说。
2019年11月8日
小黄老师变得越来越奇怪,最近总是生气
2019年11月9日
小黄老师和别人吵架了,还第一次凶了小孩子,她明明最喜欢小孩了
2019年11月12日
我看见小黄老师在教学楼后面……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但她怎么能这样。
太危险了,这不是小黄老师。
我要好好顶着,不能让小黄老师再这样了。
2019年11月13日
小黄老师好像对我的行为很不满,她第一次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真的很难受,不知道小黄老师怎么了。但很快小黄老师就会变成以前的样子,我就假装没看见过。
晚上,我去小黄老师家做客,小黄老师很严厉的拒绝了。
2019年11月17日
小黄老师把我赶出了学校,不让我再进去。
我好不容易才跑回去把藏起来的日记拿出来。
2019年11月20日
邻居的阿姨们跟我说,小黄老师的老公前段时间回来了。之后就一直在吵架,一天比一天凶,小黄老师最近的变化是因为这个吗?
2019年11月25日
学校起火了。
看来这就是小黄同学的日记本了,而且是、生前的日记本。
为什么说是生前?
因为这是小黄同学自己写的。
2019年11月25日
……
起火了,很大。
我叫的嗓子哑,感觉说不出话了,咽一下口水都痛。
我想去找小黄老师,但他们都拦着我。
他们骂我,问我是不是不要命了。
可是如果没有了小黄老师,我才是真的死了。
2019年11月26日
昨天我不知道怎么睡着的。
那里的人把我拖回了家里,把事情告诉了爸爸,我被打了一顿。
他们说,爸爸打我是因为爱我,担心我出事。
但那是我爸,我知道,他打我是为了在他们面前逞威风,而且他喝了酒。
以往他打我,我都觉得打完就好了,脑子里想着打完我接下来要干嘛。
第一次这么清晰的感到恨,我恨他。
我第一次回击了他,跑回了房间。
还好昨晚他喝的够多,打完就没有力气了。
今早,我趁着他还在呼呼大睡先出来了。
我想回学校,但他们还是拦着我。
晚上,他们还守着,哪里都进不去。
附近的叔叔阿姨们跟我说,小黄老师绝对已经死了,我不信。
2019年12月3日
对不起,这么久没有写日记,但我脑子里一直数着日子,那天过后经历几个晚上,我一直记得。
我想起来写日记,是因为我很生气,而且我有一些重要的想法和事情想写下来。
前几天,他们告诉我火是小黄老师放的。我不相信,所以打了他们,虽然很快就被制服了,我真是太弱小了。他们又要叫我爸来,说要让他治我,我跑了。
这么多天我一直没有回家,躲着所有人,是小店老板发现了我,偷偷给我塞了一袋子面包。
这几天我四处走,听了很多传闻,我难得静下心来想,结合我原先所知道的,我发现,小黄老师可能真的……
我不能断章取义,我要完全的搞清楚,就算真的那样我也要搞清楚原因。
我去了小黄老师的家。
那个男人在那里和周围人有说有笑,小黄老师不在了,他却一点都不难过。
直到那些人离开,男人才破口大骂,骂那些人是喜欢看热闹烂人,骂小黄老师……
我才发现他也在难过,难过自己死去的儿子,恨着自己的妻子。
某天
小黄老师的家里来了客人,是学校的保安大叔。
他们吵起来了,其实是保安大叔单独在挨骂,他一直在解释,男人却一直听不进去,一直在重复问着:“是谁,到底是谁。”保安大叔一直摇头,男人就红着眼问:“是不是你?”眼神仿佛是要吃人,像地狱的判官毫无理由的审问:“是你串通好了吧?就是你!”大叔疯了般摇头,却被男人按在地上,男人举起一旁的酒瓶就要挥下去。
一瞬间,我脑门就热了,冲上去把酒瓶踹开,但他力气很大,虽然方向偏了但酒瓶仍死死握在他的手上。
他看见我,那眼神我至今记得,我感觉他真的能干出杀人的事,他要杀了我。
转移了注意力,他从大叔身上起来。
大叔连滚带爬的逃跑他也没去管了,他说,一切都是我,都是因为我。
因为我是小黄老师跟别人生下的杂种。
他说的话污秽不堪,很多我并不明白具体的意思,但我知道这种话绝不可能用来形容小黄老师。
我不敢想,如果这些他经常对着小黄老师说的话,小黄老师会有多么的不堪和难过。
恨,我恨他。
对,恨。
我明白了,小黄老师的心情。
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在看到这张恶臭的脸时,小黄老师一定、一定很恨他。
所以说,如果小黄老师真的做了那种事,一定是因为恨,因为恨他,恨他的孩子,所以才会拉着孩子一起下地狱。
可是小黄老师偏偏忘了带上他。
明明他才是杀了小黄老师的凶手。
但我活下来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代替小黄老师,做她没做过的事呢?
那一瞬间,各种画面在我的脑里翻涌。
他走近我了,嘴里还在散发着恶臭,马上就要把酒瓶举起来。
我说:你说的对。
他眼里的火烧的更旺。
对,就该是这样,他才应该死在火里。
我学着亲生母亲生前的样子向他哀求,跪下来趴在地上哭泣,抬起头,看到了他眼里同我生父一般的偏执和愉悦。
那一瞬间,我多想把他们一起丢进地狱。
我跟他说,我会带他去见我的父亲,让他不要杀了我,我哭着说一定会帮助他,让他帮我把爸爸也带下去。
他说凭什么,是那个jian女人的错为什么还要让他多染上一条人命。
我跟他说我听见了,是因为我爸的教唆,小黄老师才会拉上孩子一起。
然后他无论如何都要替自己的孩子报仇,答应了我的提议,骗我说只要好好帮他,他可以考虑饶我一命。
我假装兴奋的表达了感恩,他高傲的扬起头颅,心里估计嘲讽着我的愚蠢。
我跟他约好了时间,只挨了一脚就从他家里出来,但这一脚对我而言无足轻重。
明天,就是他们的死期。
2019年12月4日
过去了许多天,学校虽还拉着警戒线,但已经几乎没人看守了,我偷偷溜了进来,最后看一眼这个学校。
一会儿就要去跟那个男人赴约,以后可能无法再动笔了。
2019年12月11日
难以相信,我又能在日记上写东西了,但我确实已经死了。
脑子好乱,我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对,就从头好了,接着前面的。
那天,我提前跟爸说了会有人来,我知道我爸想要什么,他只想要钱,因为他已经输的什么都不剩,留下唯一的房子只是不想留宿街头,他好面子。
他以为我不知道,但有一次我因为在吃小店老板给的东西,慌忙躲在柜子里,偷听到了他的电话。他耳朵不好,所以电话放的声音不小,刚好是我能依稀听见的程度。
我才知道,我的外公外婆也走了,东西没人继承,而爸爸在打他们的主意。
但理论上爸爸跟他们已经毫无关系,是弄不到钱的,他在电话里说……还好我这赔钱货还活着,总算能有点作用……说不难过是假的,但总共也就那么点感觉。
所以那天早上我骗了爸爸,说晚上会有一个自称律师的人来,说什么能赚钱,让我转告他。我跟他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我没有告诉他我家在哪,让爸爸不要责怪我。
我说的话刚好跟我爸电话里的内容对上,他很快就相信了,只不过他也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一时喜出望外,给了我钱,叫我快点拿去买些酒来招待客人。
爸爸还是第一次给我这么多钱,不过我没去买什么酒,我把钱藏在小店老板的收银台里了。
晚上我去找了那个男人,从他家里拿了几瓶酒,拿袋子装着,说这是我爸的要求,我必须照做。他气不过就吐了我一口痰,恶心死了,不过我把痰擦干净偷偷塞进了他的口袋。
到了家里,男人一进去就关上了门,爸爸疑惑的发问,他笑嘻嘻的说因为要聊很私密的事,绝对不能让别人发现。
爸爸了然的点头,过一会儿又迟疑的看着我,问要不要让小孩出去。
我作势明白,转身要拉门却拉不动。
男人大笑了起来,说我们真是一对愚蠢的父子,他恶狠狠的说,我们俩都逃不出去。
爸爸慌乱的问怎么回事,以为男人是妈妈那边来争夺遗产的亲戚,忙说可以分给他,可那男人可不管什么,他才看不起杀了自己儿子的人手里的钱。
爸爸在状况外,可这些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再一次确认,发现这门真的打不开。
我根据自己的计划,趁他们还在搏斗时出手。
那时男人的刀已经戳入了爸爸的喉咙,即使爸爸已经看见了男人背后燃起的火,也说不出任何话了。
看着爸爸惊恐的眼神,男人似乎感到了愉悦,身上浑身燥热,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背后异常的温度。他压抑着嗓音让他别想着逃跑,却不知道自己也跑不掉了。
他全神贯注的杀人,连背后玻璃碎裂的声音也没在意。
总之,等爸爸再也没力气反抗,他回过头要处置我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他问我是不是想死,我“惊慌”的说不是我放的,我看见凶手了,然后在他惊恐地眼里,我接着说:是小黄老师回来了。
他不再有杀了我的心思,转身要跑,却被自己封死了的门拦住。
在他疯狂的期间,我又打碎了一个酒瓶,汽油流出来让火更加的旺盛。
是的,我早偷偷把里面的酒换成了汽油,这汽油是我从保安大叔那搞来的,那大叔也在恨人,这正合我意。
就在我拿起下一瓶酒时,他冲过来阻止我,于是下一瓶的汽油,从他的头顶流下,一瞬间,他衣服上没来得及灭掉的火苗蔓延全身,成了一个火人。那火人要朝我扑来被我避开,之后倒在地上的他再也起不来,痛的直打滚。我在一旁冷眼看着,把剩下的也都撒在他的身上。
看他痛苦的翻滚,我心里居然没有恐慌,也没有愉悦,我只是想着——这是不是就是火上浇油,这个小黄老师抽空给我讲的成语。
最后我听见消防车来的声音,看着两具黑漆漆的尸体,也躺进了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