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

    赵青杭愣在原地,也不知道的这是哪门子歉。

    “道什么歉呐。”赵青杭蹲下身来问他,没听到对方回答,他伸手捏了捏吴浴松的脸。

    几乎是没捏到肉,只有一层皮,吴浴松瘦的太厉害了。

    吴浴松把手覆上眼睛,看起来并不想再回答。

    赵青杭用手背轻轻贴了两下吴浴松的脸,说:“先别睡,喝点醒酒的再睡,不然宿醉会头痛。”

    吴浴松嗯了两声,果真睁开了眼,盯着赵青杭看。

    赵青杭被他直愣愣得盯了五分钟,笑了笑,又问:“你家有蜂蜜不?果汁也行。”

    吴浴松脑回路看起来才刚接上之前的话题,闷闷地说:“我没再跟你联系,高考后,对不起。”

    赵青杭正在茶几柜子里找蜂蜜,闻言僵了一瞬,回头看吴浴松。

    吴浴松也只是盯着他看。

    反正是醉汉一个。

    “我们现在重新联系上了,不是吗?”

    躺在沙发上的醉汉看起来正在艰难地理解他刚刚听到的话,良久之后,吴浴松点点头,说:“嗯。”

    赵青航兑好蜂蜜水,回去的时候吴浴松已经不省人事了。

    他无奈笑笑,食指弯起来,用指节蹭了两下他脸。

    时光翩翩翻了过来,他好似还是从前那个不善交际的少年,岁月在吴浴松脸上没有留下太多纹路,却让他瘦得不像样子。

    “你不要再失联了。”他轻声说。

    他感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很快。

    和十年前一样。

    久旱逢甘霖,不若这种感觉。

    次日。

    吴浴松艰难睁眼,头痛欲裂。

    宿醉的感觉。

    他撑起身,努力回想昨晚的事情,却感觉无头无尾,直到他摸到床头一张便条。

    “

    给你买了早饭,放外面桌上了,趁热吃,不热的话热一热再吃。

    下次不要喝酒了。

    记得给我发微信~( ̄▽ ̄~)

    ”

    颜文字画得歪七扭八,勉强看出来一分原样。

    吴浴松后知后觉摸出手机,恰时一条微信消息弹出来。

    赵青航:吃饭没

    吴浴松笑笑,打字回复。

    吴:刚醒,谢谢你的早饭。

    沉默几秒,他又敲了一行字。

    吴:昨晚我有干什么事吗?有点记不清了。

    那边也沉默了几秒。

    赵青航:你说对不起,然后就没了

    吴浴松感觉老脸发热,好像想起来了。

    幸好没干其他事。

    借着酒劲说出来也是件好事,今不说明不说,总该说的。

    本以为经过十年磨练酒量会有提升,然而发现他还是太嫩了,在喝酒这件事上。

    吴浴松起床,简单洗漱了一下,踏出洗漱间便闻到一股香味。

    饭香。

    老一中门口那家酱香饼的香味。

    他用竹签子插一块塞进嘴里,还是以前的味道。

    学校食堂深受学生唾弃,味道卫生二者全都不占,唯一的好处是便宜。冬天天冷,吴浴松就更不愿去食堂了,早起五分钟去酱香饼小店买五六块钱的饼,就着杯豆浆,吃了好多个冬天。

    赵青航曾问他不会腻吗,吴浴松没作回答,又吃了两天,还是觉得很好吃,那之后别的小摊也试过,可他单钟情酱香饼。

    回忆涌入脑海,自从他回到这里,总不住的发愣,想起从前的事。

    青春或许是他这辈子最惊艳的光景,回想多少轮都是。那确实是段很苦的日子,苦中作的乐便格外珍惜。

    他好想再经历次,那无法忘却的青春。

    他又想,无法忘却的不只是时光,更是人。

    吃过饭,他挣扎片刻,终于还是拿起了手机发出编辑已久的话。

    吴浴松:我请你吃个饭吧,你什么时候有空?

    那边几乎是秒回,掺了几个错字。

    赵青航:每天都又空,吃什么都醒

    赵青航:有空有空,都行都行

    吴浴松笑了声,打字回复。

    吴浴松:你定吧,在哪吃啥时候。

    那头回了个ok,没再发来消息。

    吴浴松穿好衣服准备去医院,一通电话打来,一看是沈从林。

    这人分明是刚起床,懵里懵气地嘟囔了一堆话,语气竟有几分娇羞,他一个字也没听清。

    吴浴松无奈笑道:“你打错了吧?我不是班长。”

    嘟一声,电话挂断了,吴浴松笑了声,手机扔进兜里,穿上鞋出门了。

    魏礼弦告诉他有班家附近直达医院的公交,北方的晚夏依然热,只是早晨清爽些。

    等了会公交,手机振了两声。

    赵青航:吃火锅吧,在学校门口商业街的那家,我学生说好吃

    赵青航:怎么样

    赵青航:这周六中午怎么样( ̄︶ ̄)

    吴浴松:好的。

    顿了几秒,他也敲了个颜文字。

    吴浴松:(^?^)

    车来了,吴浴松找了个后面的位置,沿途看车窗外的景。

    他不太喜欢刷手机,只有必要的时候才会用,以前教的学生总说他像老年人,消磨时间从来不选手机。学生来办公室找他时他常是在翻书或是写教案,偶有看景发愣的时候,确实很少时候玩手机。

    这座小城市近年有了很大改观,这趟看下来感觉陌生许多。

    滚过沥青的大路旁绿化做得很好,路灯沿途蔓延,晚上橙黄的灯打在人行道上,非常漂亮。

    他回想他上学时路灯是坏掉失修的,路往往只修一部分,常出现走一会土路走一会沥青的情况。

    那时昏黄的灯偶偶照耀几秒,营造半暗不暗的氛围,照在人眼里却是亮晶晶的。

    睫毛迎光打下来的阴影笼在水润的眼睛里,抬眼时就是亮晶晶的。

    ……

    他看到医院的建筑,回过神来,快步下去按了两下下车铃。

    找到舅妈的病房,听到里面的交谈声。

    “妈,多少吃点吧,早饭不能不吃呀!”是魏礼弦。

    “你先给自己买点吧,我现在还不饿。”舅妈吐字很慢。

    吴浴松推门进去,与满目愁容的魏礼弦对视,说:“舅妈就吃一口也好,垫垫。”

    舅妈点点头,无奈妥协。

    魏礼弦站起身,朝吴浴松说:“还是哥说话管用!”

    吴浴松没接话,只是胡乱摸了两把魏礼弦的脑袋。

    “礼弦,我想喝点医院门口的火烧和小米粥,去给我买份吧。”

    魏礼弦见她妈终于有了食欲,点点头急忙下楼买饭去了。

    吴浴松坐在床边,顺着舅妈的目光看外面的高树。

    两人沉默许久,还是舅妈说话打破寂静。

    “小松。”

    吴浴松应了声,握上舅妈的手。

    “有些事情……礼弦还小,又正是高二这么重要的时候,我不能和礼弦说。医生说,我可能没法看着礼弦高中毕业了。”

    他早有预期,只是听到舅妈亲口宣告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心脏抽痛。

    “肝癌晚期,很难治疗的。我只希望,你......”他只觉得自己握着的那只手抖得厉害,他才抬起眼看舅妈,惊觉眼泪已经滴在苍白的手上了。

    舅妈轻轻将温暖的手覆盖在他的手上,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吴浴松的脸。

    “有你和礼弦陪我,我特别幸福。”

    吴浴松想开口,嗓子却哑的讲不出话。

    “…不治疗了吗?”吴浴松问。

    舅妈摇了摇头,笑着看向外面葱绿的常青树。

    吴浴松自己心里其实也很清楚,肝癌晚期有多难治疗,早在他打电话给舅妈询问情况时舅妈却不说的时候,他大概也就清楚她的病有多重了。当他见到舅妈如今的模样时,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依旧能记起,那双温暖的手,慈祥的笑容,是如何将他从黑暗中拽脱出来的。他生在一个没爱的家庭,舅妈却愿意给足他爱意。

    “回家吧,礼弦要回来了。”

    吴浴松紧握着舅妈的手,甚至有些麻了。

    回家那条走过千次万次的小路,闭眼都能走的小路,今天似乎格外漫长。

    他无法想象没有舅妈的人生该是怎么样的。

    倘若舅妈走了,他该怎么办?

    眼泪流干过后,脑子一片空白。

    他不敢想了,他从来没这么脆弱过,只一想就感觉左胸痛得要命。

    浑浑噩噩一天,傍晚来时,他恍然,竟然夜晚了。

    他要出去走走。

    在路灯的暖色照耀下,他不知走了多久。他走过学校,走过旧家,走过医院,灯光从未停过。明明是夏天的晚风,理应热得透不过气来,可是他却冷得发抖。

    他想起不同的人,想起温暖的手,想起长长的睫毛,想起亮晶晶的眼睛。

    想起冷森森的黑夜,他被人紧紧牵着。

    同样冷森森的黑夜,他弄丢了手机连同电话卡。

    想起十年来没有见赵青航一面,也没见舅妈几面。

    为了逃避也好,为了任何其他理由也好,他陪舅妈的次数是不多的。

    在如今这个冷森森的黑夜里,他后悔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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