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端雨

    小六是丁香村十里八乡闻名的秀才。水浒传里有个不第秀才王伦,那王小六大抵也是个不那么知名的小芝麻秀才。他年方三十有六,获得秀才名头快要十年,屡试不中也快要十年。家里人盼着他出头,可惜他就像那地洞里的田鼠,连根胡须都不肯轻易露出。

    就像所有其他贫苦秀才,小六也自幼家境贫寒,平日里唯一的消遣便是读书。他最信奉的便是孔圣贤的书。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小六嚼着粗茶淡饭,配着这一句“不义而富且贵”,饭都香了几口。看来颜回,是自己未曾谋面的知音。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小六奉为圭臬。小六家附近住着一位耕田谋生的张老汉,每当小六有点闲钱,就带些下酒菜到张好汉家里,小六问他,懂不懂孔孟之道呀?老汉说懂个屁。小六便嘴不停歇地分享着圣贤的理论。他说,张老汉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你正是参悟了圣贤的真理啊。

    他白日里在村里书塾里教书,晚上读些书便早早入睡。最近村里总有风言风语,说晚上总能听到大虫的叫声,估计是要来吃人的!村民们一到晚上,都紧闭门窗,怕被那老虎抓走去了。可天不遂人愿,人总有三急。小六这夜里,突然要去外面解决一下内急。

    当时估摸已经是三更天,小六刚穿好亵裤,正准备往回走时。耳边传来一阵巨大的吼叫声,小六虽然没真正见过老虎,但他不由得联系起最近村里的传闻。大虫来了…大虫要来吃人了!!而在外面没任何防备的自己,很有可能下一秒就成为他的饱腹之物。

    这时的小六,已全然忘了孔圣贤的“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他双目紧闭,嘴唇颤抖地不断念叨着关公保佑。关公保佑,关公保佑,若是关公如今仍健在,一定会用他那锋利无比的青龙偃月刀,一举砍下大虫的头颅。可惜关公早已仙逝,连门神都不配了。小六蹲守在茅坑里的角落,时间慢得好像用油把他在锅里煎炸,直到某刻发出香喷喷的肉味。小六失去了意识。

    当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张老汉用一把冷水把他泼醒,而他却只支支吾吾地大喊着:“大虫吃人…大虫吃人了啊!!”

    村民们在田壕里发现几块沾满血的布料,还有几块骨头,几堆拉扯着苍白色皮肤的肉块。王小六尖叫着丧失了人样,如果有人掰开他的眼球,会发现上面如被千刀万剐,血丝溢满白色的每一寸方地。他日日夜夜做着同一个噩梦,山兽的嘴里塞着臃肿的人的身体,可是那太大了。它只好细嚼慢咽,先用锋利的牙齿咬下他的头颅,接着用尖爪小心翼翼地剥开皮肉。血液喷洒在王小六的鼻息,吓得他心惊胆战,但又逃无可逃。这件事发生后,秀才成了失心疯,野兽变成了罪无可恕的变态杀人犯。惩治老虎,刻不容缓,时不我待。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吴端雨

    暴雨冲刷着整片竹林,雨点从竹叶锋利的根尖沁出,形成一道飞虫眼里的小小河流。闷雷骚动地吵闹着,像铁匠的锤子猛地砸向炙热的钢铁,发出触目的闪光。

    风狂雨骤路,一个戴着斗笠的车夫正把两匹被雨水淋得油光水滑的红骢牵进马厩。马匹甩着毛发上的水珠,暴风雨的寒意使它们一阵阵颤栗,叫破天地嚎叫着。这两匹马拉着车从省城一路奔波到这偏远闵州方地,现在才得一点休憩。马厩里有个穿着鼠灰色麻布的身形矮小的老妪,她从不放下衣袖,害怕别人看到她的右手臂,紫红色地肿胀着。她正在给食槽里添草。好像是天气太潮湿,她的动作也更烦躁了些,没一会就要把抱着的草盆放下来,休息一会。她家住在竹林另一端的村落,步行过去只要花一刻钟。

    这间驿站主要是给从县城到村里巡查的官老爷住的,当地官府没几两银子,装潢自然就简陋些。今天驿站里聚集了许多差役,村里最近出了一起大案,他们便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正厅里有两把发黄的苏制交椅,正中间支起一个用木板打的方桌。带头的刑案吏叫做阿寺,他正坐在交椅上,手指摩挲着嘴唇上方的山羊胡。他手上还沾着荔枝黏腻的汁水。阿寺有个秘密,他蓄须的地方藏有一颗大黑痣,为了不被人发现,他总是留着很长的胡须,且时常修整它。阿寺的手下总是在他身边围成一个圈,送上茶水、果子、案子。雨下得太大,他们的靴子全都像在水里泡发了似的,可没人敢说自己不舒服。

    “那马车上的客人,是谁啊?”阿寺捻着胡须,不紧不慢地问道。

    “回大人,小的刚刚打听过一番,似乎是潮陵吴家的公子。他们应该只是路过避雨而已。”

    “真是好巧不巧,在这时候来这个穷山恶水避雨。算了,先不管人家少爷了,案子进展如何?”

    “小的和阿狗刚刚已经到村里问了一圈。他们都说晚上能听到大虫的声音,但因为雨势太大,我们还没去看死者的遗骸。所以也还没法确定……”

    “最迟能几日办完?”

    “……这,小的也不敢说呀。真要擒拿大虫,我们这些人去了,估计也只会白白送死。”

    “大人,纵使是您,也没办法跟此等猛禽搏斗啊。”

    凭他们这些吃粗茶淡饭的平凡人士,自然是没法跟山兽之王一决高下的。阿寺眉头一撇,心中顿生一个妙计。他给阿猫咬了耳朵,吩咐他马上去办。

    黄心竹是老妪的孙女,年方二八,她也在驿站里帮忙。心竹不爱跟人交谈,性格内敛,她通常只是站在老妪的后面,负责打点一些洗衣、做饭的活计,听到客人来了,她本想躲到侧厅里,可是老妪在马厩里喂马,叫了几声都不应,心竹只好走出来跟客人打交道。她喜欢用浅绿色的发带扎双角髻,还喜欢做各类手工活。她还有个姐姐,叫做黄心梅,性格跟心竹截然相反,外向活泼。

    心竹来到门庭,看到一位头巾都已湿透的富家公子,他穿着兰花刺绣镶边的浅蓝色褙子,几缕散乱的发丝贴在颊边。他似乎没注意到心竹的靠近,把玩着手上的折扇。

    “公子来此处所为何事?”

    询问声打破了雨中的寂静。那人转过头来,微微颔首,回答道:“小生本要前往闵州城,未曾想路上遇到大雨,希望能在驿站稍作停留。”

    “公子是何方人氏?”

    “小生是潮陵人,家父是潮陵府通判吴谦训。姑娘若不相信,我有文书为证。”

    “不必……但请公子先跟我去侧房休憩。今天主厅有别的来客。”

    吴公子没有多问,就跟着心竹到侧房里去。捕快的频繁进出暗示着此地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将折扇抵在手掌上,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吴公子名为端雨,是家中的老二,这把折扇是他最心爱的物什——花了五两银子请吴中的知名画师作画题字,上面画着一株含苞待放的君子兰,题诗: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吴端雨是皇帝亲任的临时制勘院的制勘官,正要前往闵州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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