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的时候，李伊早上从出门开始就格外小心，像做贼似地走和去学校相反的路，再过两个马路，最后到了那个小筒子里。

    他穿着一中的校服，看到楼下没人，抿了抿唇，但又因为这个时候早，他不敢吵到别人，于是只好压着声音地叫着：“陈以筱！”

    但楼上并没有人应他，他等了会儿又叫：“陈以筱！”

    他看了看手表，着急地在楼下转了一圈却始终不敢踏上楼梯，叫了好几遍才听到熟悉的应声，这才放了心。

    看着陈以筱从楼上下来，李伊之前等待时的急迫瞬间被不知名的喜悦代替。

    “你今天又没起来。”李伊嘟囔着嘴，走在他身边。

    “又没听到闹钟，”陈以筱只是简单收拾了下，刚睡醒的眼睛被水冲过后显得红红的，整张脸都是白里透粉的，格外惹眼，“我说了你可以来我家里等。”

    陈以筱提起这个话题倒让李伊不好意思了起来，他顿了好一会也没憋出个字。

    谁知道他是因为怕见到陈以筱的爸爸妈妈而不敢上楼叫他，只能说是他有点怕应付长辈。

    但今天他也很开心，能和自己的好朋友一起上学真的很开心。

    李伊的一天很简单，早上偷偷和陈以筱一起去学校，在学校因为和陈以筱是前后桌，所以会在上课的时候偷偷讲话，每天做完了作业就分几科给陈以筱抄，陈以筱还会借别人的作业抄，放学和陈以筱一起回家，晚上再和陈以筱发消息。

    今天是周四，他下午放学后还要上美术兴趣班。

    美术兴趣班开设在学校的艺术楼五楼，艺术楼前面就是操场，陈以筱会和其他朋友在那里打篮球，然后等李伊下了课再一起走。

    李伊坐在靠窗的那边画画，像这种学校办的兴趣班，老师一般都是叫他们拿画临摹，有的时候画不够，他就会和林娴一起临摹一副。

    林娴是班上另外一个报了美术兴趣班的人，和李伊玩的也不错。

    他们总是在画画的时候谈到操场上打篮球的陈以筱，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五楼的高度，李伊还是能一眼找到陈以筱。

    陈以筱习惯不穿校服，或者是校服外套里穿件白T。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但李伊觉得他这样很酷。

    林娴看李伊的视线飘向窗外，问道：“又在看陈以筱？”

    李伊听到声音回过神，懵懵地点点头。

    林娴打趣他：“干嘛，怕别的女生把陈以筱拐走？”

    楼下确实有不少女生偷偷看陈以筱打篮球的，甚至有几个和陈以筱熟的女生都直接在旁边喊他的名字，但李伊担忧的不是这个。

    “哪里有，他要有女朋友了也得先告诉我。”而且陈以筱也不像那种很想谈恋爱的人。

    就是李伊怕陈以筱先走，明明陈以筱每天都跟他走，但他心底就是会想。陈以筱身边太多人，天天都有人约他玩。

    “真的吗？那他有没有谈啊？”

    “没有没有，哪里有人配得上他。”陈以筱又进球了，李伊心里直呼好厉害。

    林娴撇撇嘴，似乎觉得李伊太敷衍：“喂，你是不知道，隔壁班那个班花可是说在追他哦。”

    李伊满不在乎：“是啊，我见过几次，被陈以筱拒了之后就成他的朋友了。”

    倒不是他对这现象没什么感觉，而是话语间早已习以为常。

    他上完课后和林娴一块下楼，放学后过很久了，楼道也没什么人。

    本来没什么特别的，但这会儿四楼的图书馆也开放了。

    楼道的拐角，那个女生上楼，而他下楼，不厚重的余晖正将女孩的侧脸映上彩影，那双眼与他相视，然后掠过。他记得，校服和扎起的马尾，不算很漂亮，但奇怪的是，他和她见过很多面了。

    她应该又是要去借书。他想。

    于是他有一点点激动，偷藏着那点小心思走向了等他的陈以筱。

    陈以筱打完篮球在水龙头那冲了把脸，睫毛沾了水显得更加鲜艳，幽黑的眼里还有止不住的戾气，娇嫩的皮肤经太阳照射下仍是白皙，嘴唇呈暗红色，以及李伊老是在意的接近眼睑处的痣。

    和李伊走了一段路，陈以筱发现李伊今天有点过度兴奋了。

    是那种因为紧张所以会故意找很多话说，很多话都是没经过脑子的话，陈以筱随便搭了两句，然后李伊就换着另一个话题讲。

    陈以筱侧目盯着他看。

    零碎的黑发从他的角度看有点遮住了眉毛，微微低着头，狗狗眼眨巴眨巴的闪着光，甚至有点不敢看陈以筱的眼睛，脸颊和耳朵有点不自然的红，嘴唇还在抿着。

    陈以筱有点好奇发生了什么。

    好奇李伊现在这副少女怀春一样的表情是想给谁看。

    应该不是林娴，李伊都和林娴玩这么久了，从来没说过对她有什么感觉。那还有什么，还是兴趣班里有别人和他搭话，觉得自己又交到了个朋友很开心？陈以筱常常不懂李伊的高兴的点，只是这次他觉得有点烦。

    终于，李伊忍不住向自己的好朋友分享了这个好消息：“我看到了个女生。”他没有多说，但他觉得陈以筱已经知道了。

    他揣着不停的悸动把这个消息砸向了陈以筱。

    过于激动的他没注意到陈以筱眼底一刹那的不屑，至于陈以筱脸色的不对劲，都被李伊看作震惊。

    陈以筱问：“什么时候的事？”

    李伊挠了挠头：“好几次都碰到了，她好像是要去图书馆借书，然后，我和她就对视上了。几乎每次我上完课后都能和她相遇，我和她每次都会对视上。也没有每次，可能就两三次吧。”

    他对这种心动描绘得单纯而美好，他没经历过，只知道用各种词去修饰。

    “呃，好恶心。”

    “…啊？”

    甚至因为觉得对听到的话不敢相信而感到疑惑，李伊想难道陈以筱今天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吗，还是因为他哪句话说的不好让陈以筱不舒服。

    尽管陈以筱的话让李伊也不舒服了。

    “开玩笑的，觉得你形容的有点…少看点言情小说吧。”陈以筱面上仍然带着笑，就是这种笑有看不出来的讽刺。

    好吧，陈以筱说话就是这样，还老是爱笑他一个男生喜欢看言情小说，李伊自己安慰自己，说：“但当时我就是觉得，算了，说了你肯定又要笑我。”

    “你不会还要去找那个女的吧？”

    “……”李伊在心里偷偷想，他只是想试试。

    “我帮你找吧。”

    “啊？不用不用，我也没想找她。”李伊刚鼓起的勇气又被浇灭，他也觉得没必要太过在意这件事，说不定再也遇不到了，说不定就再遇见了呢。

    本来是李伊一个人的秘密，突然变成了他和陈以筱两个人的了。

    他有点泄气，但又忍不住高兴。

    泄气是因为他本来想背着陈以筱有个秘密，但高兴这个秘密是只有他和陈以筱两个人的了。

    第二天午休。

    陈以筱中午有时在学校睡不着，会叫上几个朋友去校外玩。

    李伊通常不跟他们一起去，因为有值日老师会在学校里抓人，他从来不犯事，也不想有犯事的风险。

    只是他现在有点想上厕所，陈以筱又刚好要走。

    他们俩一起走了段楼梯。

    这个时间段的学校很安静。

    李伊没想到会在自己的教学楼碰到那个女生，那个女生和他们不是同一年纪的样子，还有两个女生在她旁边，她们还要上楼。

    而且那个女生也看到了他，三个女生都有点愣了愣。

    来找人的吗？是来找我的吗？

    李伊顿时有点紧张，心里忍不住萌生了这样的念头，赶紧扯着陈以筱的衣角拉着他走，陈以筱就这样像没脾气一样被他一路拽到了学校的花园。

    陈以筱问：“怎么了？”

    “…你看见了那个女生吗？”

    “哪个？”

    “就是…她好像就是我要找的那个女生。”

    陈以筱显得很替他着急：“你怎么不早说，我们现在倒回去应该还碰得到她们。”

    李伊抓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走，摇摇头：“还是算了。”

    “对了，她们看着也不像我们年级的，不会是来找人的吧？”陈以筱随意的一句话瞬间戳中了李伊的小心思，让他更加紧张了起来。

    他结结巴巴：“可，可能吧。”

    陈以筱越看他越觉得好笑。他又不耐了。

    想抽烟。

    有很多事情都是在这个时候发生变化的。

    比如说，那三个女生确实是来找人的，但她们找的是陈以筱，当时所谓的看到李伊愣住了只是因为李伊的身边站着陈以筱。还有就是，陈以筱和黄琳在一起了。

    他才知道他要找的那个女生就叫黄琳。

    “陈以筱，你和初三的学姐谈啦？”

    “我靠，你这小子，真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怪不得不谈我们年级的，原来是看不上啊。”有人笑骂着。

    陈以筱只是微微笑着：“别乱说啊，就是想试试。”

    班上一伙人围着他，笑闹得更大声了。陈以筱的人缘好，圈子又大，一下子李伊觉得全世界都知道陈以筱和他喜欢的女生在一起了，可他和陈以筱的秘密瞬间销声匿迹了，像从未存在过。

    李伊就坐在陈以筱前面，陈以筱那张好看的脸上的笑却让他有点难过，但怕别人看出点什么，所以在努力地加入他们。

    他不懂，明明来找陈以筱的三个女生里另外两个女生都比黄琳要更好看，陈以筱为什么就要和黄琳在一起，也有可能只是黄琳找他，其他两个女生是来给她加油鼓气的。可是，在这之前有多少女生找过他，年长的年小的，他都说的做朋友，李伊不懂黄琳有什么特别的。

    上课了，哄闹的人终于散开。

    李伊烦闷地伪装认真听讲，陈以筱的目光慢慢由黑板转向坐在前面的他。

    这种伪装直到陈以筱收到了前桌偷偷递来的小纸条。李伊平时没少批评陈以筱上课传纸条讲话这种小动作，让陈以筱别上课招惹他，保持着他好学生的风貌，于是破了自己规矩的他这会儿脸正闷红着。

    原来乖小孩也会做坏事啊。陈以筱的眉眼笑意更深。

    纸条上：你和她的事没跟我说。

    看李伊用余光瞟他，陈以筱逗弄的心思更重，随便几笔丢了过去。

    李伊用手盖住纸条，等到老师没看这边了才打开，更郁闷了，纸上陈以筱回他：上课呢，下课说。李伊知道陈以筱就是在戏弄他，等下课了哪还有他的位置，就找准时机回头瞪了他一眼。

    小狗撒娇吗，陈以筱在心里笑他。

    不止是这样，陈以筱很开心，李伊的难过都被他尽收眼底。

    一放学李伊就带着陈以筱跑了。

    边走边问：“你和她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她来找我，然后要了我的联系方式，我就同意了呗。”陈以筱说得轻描淡写，李伊更加感觉自己一败涂地。

    “你真和她在一起了？”

    “嗯，她问我要不要谈个恋爱，你要看聊天记录吗？”陈以筱作势要拿出手机。李伊赶紧阻止他，

    他不想再接受其他打击了，难过得小狗耳朵耷拉了下来。

    李伊还是不相信：“你觉得她怎么样？”

    “差不多，挺好的一个女生。”

    “可是，可是，你和她才刚了解就谈恋爱了，不觉得，很随便吗？”李伊说完就后悔了，他没想指责陈以筱。

    随便吗，和别人对视几眼就喜欢上的人，才随便吧。

    陈以筱脸黑了下来，他撇过脸不看李伊，李伊只能看到陈以筱冷冷的侧脸，似乎不想再搭理自己了。

    李伊对陈以筱生的气不知道跑哪去了，他开始认错求情：“陈以筱我说错了，你想和她在一起就在一起，你别生我气。”

    可陈以筱还是不理自己。

    李伊又摇了摇陈以筱的手：“陈以筱原谅我吧，是我说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陈以筱这才转过来撇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

    李伊就跟在他的身后，悲哀地想着，陈以筱应该不知道黄琳就是自己喜欢的女生，不过以后不能说那是他喜欢的女生，只能说是有过好感了，但这个秘密以后都不会再提了。